自從在長孫無忌蠱惑之下起兵篡逆、及至兵敗,李治便一直處于極度惶恐、驚懼之中。縱然陛下念及手足之情對他予以寬宥、赦免、甚至既往不咎,可李治卻未有一時半刻放下心中戒備。
因為他知道以陛下當前之威望,不僅無法懾服那些傳承千年的世家門閥,甚至就連李唐宗室內部亦不能做到出法隨、一而決。
無論為了展示“仁德”也好,亦或不能將宗室斬盡殺絕也罷,事實就是無論連續兩次兵敗、之后的“昭陵”大案,最終都只能不了了之,除去領頭幾人之外,絕大多數曾經參與叛亂、貪墨的宗室都安然無恙。
陛下不能斬草除根,以免動搖社稷根本,但那些宗室也如李治一般因犯了大罪而徹夜難眠,不將陛下推翻,他們豈能安寢?
彼此之間看似一片平和,陛下寬厚、宗室感恩,實則斗爭都在水面之下,潛流洶涌、無處不在。
時至今日,李治不知陛下是否有殺他之心,但宗室那些人是一定要用他的性命來抹黑陛下的。
放眼望去,腹背皆敵,命懸一線、危若累卵,內心之中該是何等煎熬?
但他不能表露出來,只能深深藏在心底。
此刻,當晉陽公主將全部家當裝車搬到晉王府的庫房,牽著他的手笑中含淚的說一句“我支持雉奴哥哥”,李治徹底破防,眼淚奪眶而出。
……
回到正堂,晉王妃讓人送來糕點、堅果,又親自斟茶遞到晉陽公主手中,撫著對方鬢角,笑容溫和親切。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聽聞李治即將封國于“天南之島”,就連府中這些仆從、奴婢都各個心生埋怨,遑論他人?可晉陽公主卻在這個時候將自己所有家資裝車運來、慷慨相贈,這份心意著實令人感動。
李治收拾心情,笑著道:“要不卸一半就好了,其余的拉回去?說實話在‘羅娑斯’那等地方再多的金銀錢帛也沒什么用處,都是一些茹毛飲血的野人土著,哪有什么東西值得我們去買?”
錢帛再多,還不如多幾柄鋼刀,即便看上什么也無需去買,搶來就是了。
晉陽公主搖頭,神情堅決:“送給雉奴哥哥的怎能收回呢?再說我已經問過姐夫了,天南之島雖然偏僻遙遠,但與南洋一些國家也有貿易往來,只需錢帛充足,想買一些東西還是買得到的……對了,雉奴哥哥此去天南之島,姐夫送了些什么?”
“呃……倒是并未有贈予。”
“啊?他怎么這樣!”
晉陽公主聽聞房俊一毛不拔,頓時急了:“他當初送給青雀哥哥幾十上百萬貫,更是親自率領水師護送青雀哥哥去往倭國就藩。一個大舅子、一個小舅子,豈能區別對待?”
晉王妃握著晉陽公主的手,有些擔憂:“這就不必了吧?太尉與魏王素來交好,贈予一些東西實屬應當,但我家殿下與他并無太多交情,又怎好開口討要呢。”
雖然對于房俊厚此薄彼的做法也有不滿,但現在對于晉王府來說穩定高于一切,有沒有房俊贈予錢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橫生枝節,總要順順當當出海、順順當當抵達封國才行。
任誰都知道陛下只是陸地上的皇帝,出了海,那便是房俊的天下,還敢跟房俊討要贈予?
恨不得能送給房俊一些錢帛讓他網開一面才好!
晉陽公主笑著道:“嫂子放心,我自出面去向姐夫討要一些好處,錢帛就不必了,讓他偷偷摸摸送給雉奴哥哥一些甲胄火器用來防身,畢竟天南之島過于遙遠,情況未能熟知,有一些底氣總是好的。”
“這……”
晉王妃說不出拒絕的話了。
即便是個婦道人家,也知道前往封國之后必然面對當地土著之反抗,錢帛多少尚在其次,軍械甲具才是重中之重。
可大唐對于軍械之管控極為嚴格,除去配給的軍隊之外,想要多一副甲胄都難如登天,更別說操控簡單、威力強大的火器,以晉王之前科,想要多一顆震天雷都無可能……
但這些對于房俊來說不費吹灰之力。
不僅是兵部所有軍械作坊都在他影響之下,水師更是他的嫡系部隊,隨便報上一些“損耗”,對于李治來說都是極為強大的補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