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晃晃悠悠,駛過龍首渠上的石橋,太極宮巍峨聳峙的宮墻宛如長龍、不見首尾。
車上,房俊看著恭謹坐在對面的王德,笑道:“如今,總管在宮內可謂如魚得水、一手遮天,可喜可王德惶恐,“如魚得水”也就罷了,“一手遮天”可不是好話……
“太尉何出此?實在是折煞老奴了!老奴雖然有幸得到兩代帝王之信賴,委以宮內大任,但老奴心中明白之所以有今日皆賴太尉之庇護,否則這把老骨頭早已不知被野狗叼至何處……對太尉,老奴絕無異心。”
房俊奇道:“什么叫對我絕無異心?你是內宮總管,是陛下家奴,你效忠的只能是陛下、是帝國!”王德:.……….…”
所以我應該怎么說?
怎么說都不對是吧?
房俊收斂威嚴,聲音輕柔起來:“我等雖然身份不同、職責不同,但都應當有一顆盡忠職守之心,我們效忠的不僅是陛下,也是帝國,更是正統!何為“正統'?“夫居天下之正,合天下于一,斯正統矣'!”什么是“正統”?
“正統”是嫡長子繼承制,是文化上的華夷之辨,是符合華夏禮儀、貫徹春秋大義!
王德恍然,連忙在座位上俯身,恭敬道:“太尉之教誨,老奴今知矣!”
無論說什么、做什么、身居何職,都要奉行“正統”。
而對于每一個唐人來說,他的“正統”是什么?
是“嫡長子繼承制”!
換之,太子乃帝國正朔,所有人都要為了太子的利益而奔波、奮斗,因為在現階段,太子的利益就等于國家的利益。
而國家的利益至高無上……
房俊露出笑容,溫道:“我非是斥責總管,而是與總管共勉。”
王德正色道:“披肝瀝膽、在所不辭!”
他是個閹人、是宦官,但他的志向并不僅在于高墻深宮之內,即便身體殘缺,卻也想在這樣一個波瀾壯闊、必將于歷史上締造恢弘史話的年代里,留下獨屬于他自己的一份記述。
御書房內。
依然是君臣二人,并無旁人在場。
房俊執壺斟茶,問道:“陛下這般急著召見微臣,可是有何要緊急切之事?”
李承乾接過茶杯,喝了口茶水:“要緊自是十分要緊,但并不急切。”
房俊正襟危坐,道:“陛下不妨說來聽聽,微臣幫陛下參謀一下。”
李承乾手里拈著茶杯,卻話音一轉,問道:“二郎剛去東宮,見了皇后?”
房俊忙道:“微臣離京之時太子殿下染疾,一路之上什為掛念,回京之后便趕緊去東宮探望,所幸太子殿下健康活潑,也正好見到皇后。”
雖然都是見了太子與皇后,但主次要分明。
身為大臣去探望太子可以,順便見一下皇后也可以,但若是主要去見皇后……你想做甚?
李承乾不置可否:“皇后態度如何?是否愿意回來宮內?”
房俊辭謹慎:“微臣倒是勸諫了兩句,皇后也有所考慮,但究競如何決定,微臣卻是不得而知。”李承乾笑道:“那般小心翼翼作什?怕朕說你與皇后走得太近?”
房俊搞不清楚他是玩笑還是試探,亦或兼而有之,誠惶誠恐:“微臣之前為太子少傅,幸得太子殿下之親厚,故而時常受到太子殿下之邀請入東宮,卻是與皇后不熟。”
之前有關于他這位大臣與皇后之間的謠在市井之間廣為傳播,陛下豈會不知?因此心中有所成見也是正常,他必須盡可能的規避這些,以免陛下心中不滿。
李承乾沉默少許,面色木然:“二郎想來也對朕頗有微詞吧?”
所指自然是與皇后之間夫妻不諧、相敬如賓之事。
房俊頓了一頓,道:“此天家之家事,臣不能置喙。”
造成當下局面之源頭當然在于陛下。
皇后為何滯留東宮不歸,且對他這個臣子一再暗示?
是皇后不知廉恥,意欲嘗嘗房俊的滋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