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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零四章 心神往之

    崔東山隨手放下了那雙筷子,低下頭,將兩根筷子擺放得齊齊整整,抬起頭,笑道:“看來你篤定我不會在這里大開殺戒?”

    崔東山拍掌而笑,緩緩起身,“你賭對了。我確實不會由著性子一通濫殺,畢竟我還要返回山崖書院。罷了,子孫自有子孫福,我這個當老祖宗的,就只能幫你們到這里。”

    蔡京神卻伸手示意崔東山坐回位置,問道:“你怎么證明自己說話管用,在大隋朝野管用,在大驪廟堂一樣管用?”

    崔東山慵懶靠著椅子,伸手抓著自己的發髻玩,輕輕扭轉,“不好證明。”

    蔡京神只得退一步,猶豫片刻,沉聲道:“那你如何將蔡豐摘出來,而且必須是不留后患的那種,不會影響到他以后的仕途?我必須要提醒一點,不可以讓蔡豐臨陣倒戈,賣友求榮,這會阻礙蔡豐死后封正為神祇的道路,蔡豐未來百年千年,都要跟大隋國祚、文運和風水戚戚相關,做了這等惡心事,生前尊榮不難,死后卻會被大隋香火排斥。”

    崔東山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計,放心,我保證蔡豐生前官至六部尚書,禮部除外,這個位置太重要,老子不是大驪皇帝,至于死后,百年內做到一個大州的城隍閣老爺,高氏戈陽的龍興之地除外,如何?”

    蔡京神試探性問道:“那我蔡家抉擇和聲譽?”

    崔東山笑道:“到時候我讓你和蔡家配合兩出苦肉計,誰都要朝你蔡京神豎起大拇指,以后史書,肯定都是美。”

    蔡京神欲又止。

    崔東山嗤笑道:“你我之間,簽訂地仙之流的山水盟約?蔡京神,我勸你別多此一舉。”

    蔡京神想起那雙豎立的金色瞳孔,心中悚然,雖然自己與蔡家任人宰割,心里憋屈,可比起那個無法承受的后果,因為蔡豐一人而將整個家族拽入萬丈深淵,甚至會連累他這位老祖宗的修行,當下這點愁悶,并非難以忍受。

    既然成為了暫時的盟友。

    蔡京神就想要表達一點誠意,“當年崔先生在書院,被人以金線刺殺,以替死符逃過一劫,崔先生難道就不想知道幕后主使?還是說你覺得其實是一撥人?”

    崔東山斜眼蔡京神。

    蔡京神給瞧得渾身不自在,不明白自己哪里說錯了。

    崔東山站起身,從桌上拎了壺尚未開封的窖藏老酒,“我當年在書院悶得快要去山頂上吊了,好不容易才等來這么有趣的事情,你看我事后是如何做的?等了許久,不見他們繼續偷襲刺殺,我只好自己主動跑去青霄渡伸長脖子,結果呢,愣是沒人敢出手,我只好搬了幾大車子青霄渡綠竹回書院鋪地板,該是什么價格,我就給多少小暑錢,憑啥?感激他們給我解悶啊,我為了應對第二場暗殺,謀劃了那么多后手,雖然沒有施展的機會,可那個動腦子的過程,還是很能打發無聊光陰的。”

    崔東山繞過桌子,拍了拍蔡京神肩膀,“小蔡啊,你還是太年輕,不知道我的脾氣,以后相處久了,你就會發現認了個好祖宗。有空去你家祖墳瞅瞅,肯定青煙滾滾,近期如果有蔡家先祖托夢給你,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對我感恩戴德,你就告訴他們,不用謝我,樂善好施,一直是我這個人的學問之本。”

    蔡京神板著臉,置若罔聞。

    那頭地牛之屬的黃牛妖物,早已去了“牛欄”休憩。

    魏羨卻一直坐在崔東山和蔡京神所在的酒桌上,一不發,只是喝酒。

    魏羨跟隨崔東山一起去往住處。

    兩人兩座后,崔東山以那把金色飛劍畫出一座雷池,隔絕蔡京神的窺探。

    崔東山踢了靴子,盤腿坐在椅子上,笑問道:“你來幫著用一兩句話蓋棺定論。”

    魏羨緩緩道:“高飛之鳥,死于美食。深泉之魚,死于芳餌。”

    在魏羨看來,蔡京神之流,首鼠兩端,不值一提。

    大勢之下,滾滾洪流,即便是一位元嬰地仙,仍是螳臂當車。

    在進入州城之前,崔東山給魏羨看過了眾多關于大隋內幕的諜報,京城蔡豐密謀一事,相較于高氏老供奉蔡京神自身隱藏的秘密,小事而已。

    大隋高氏當年能夠與盧氏王朝聯手,壓制擁有國師崔瀺和山崖書院的大驪崛起,拖延了數十年之久。

    可不只是大隋高氏皇帝高瞻遠矚那么簡單。

    大驪當初有墨家一支和陰陽家陸氏高人,幫忙打造那座仿制的白玉京,大隋和盧氏,當年也有諸子百家的大修士身影,躲在幕后,指手畫腳。

    蔡京神就是一枚埋得比較深、同時比較重要的棋子。

    別看今晚的蔡京神表現得畏畏縮縮,局勢全盤掌控在崔東山手中,事實上蔡京神,就連當初“負氣請辭”,舉家搬遷離開京城,看似是受不得那份羞辱,應該都是高人授意。

    如今大隋與大驪結下最高品秩的山盟,一方以山崖書院所在、龍脈王氣所聚的東華山,一方以最新的王朝北岳披云山作為山盟祭天告地的場所。看似是皆大歡喜,大隋不用與大驪鐵騎硬碰硬,贏得了百余年休養生息的大好時機,只不過是割讓出了黃庭國這些屏藩附屬,而大驪則能夠保存實力,全力南下,勢如破竹殺到了朱熒王朝邊境。

    但是相安無事的背后,大驪宋氏和大隋高氏,自然各有心思。

    尤其是大驪皇帝宋正醇死后,即便大驪中樞秘而不發,但是相信大隋這邊,說不定已經有所察覺,所以才會蠢蠢欲動。

    如今大驪鐵騎雖然勢如破竹,囊括了寶瓶洲半壁江山,只是并不穩固,一旦大驪和大隋同時后院起火,再加上觀湖書院和朱熒王朝那邊驟然發力,大驪這盤看似形勢大好的棋局,就會瞬間被屠大龍,到時候被大驪鐵騎踩踏碾壓的整個北方版圖,在后發制人而得勝的幕后大佬眼中,處處皆是一塊塊可以名正順放入嘴中的大肥肉。

    崔東山之行,與魏羨坦并無目的,因時而異,是招徠是鎮殺,還是作為誘餌,只看蔡京神如何應對。

    魏羨不敢說崔東山一定能贏過那些幕后的山頂人物。

    但是一個蔡京神,肯定不在話下,只會被崔東山玩弄于鼓掌。

    所以魏羨才有鳥魚貪吃餌食之說。

    崔東山搖搖頭,崔東山伸出并攏雙指,在空中寫了同樣十六個字。

    虎卑其勢,將有擊也。貍縮其身,將有取也。

    魏羨皺眉道:“大隋真要撕毀盟約,孤注一擲,難道是想對大驪取而代之?”

    崔東山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

    魏羨愣了愣,拱手抱拳,“國師深謀遠慮,非常人能及。”

    崔東山有些埋怨,“以后稱呼崔先生就行了,一口一個國師,總覺得你這位南苑國開國皇帝,在占我便宜。”

    魏羨感嘆道:“小小南苑,不過大驪數州之地,當初也曾有謫仙人,留下只片語,所以我才命南苑國方士入山尋隱、出海訪仙,可是不真正來到浩然天下一趟,仍是無法想象真正的天地之大。”

    崔東山笑道:“中土神洲有位很厲害的讀書人,曾有滄海一粟與陸地芥子之嘆,以后有機會,我帶你去見見他,到時候你再作井底之蛙的感慨,就很合時宜了。”

    崔東山雙手扶住椅把手,一搖一晃,椅子隨之開始“走動”,崔東山就那邊像是騎馬顛簸,顯得極其滑稽可笑。

    只是魏羨這段時日與崔東山朝夕相處,早已習以為常,在對待這件事上,魏羨和于祿就要遠遠比謝謝更早適應。

    這大概就是帝王、皇儲心胸。

    崔東山緩緩道:“與你說過了答案,反正大隋幕后人與大驪都在比拼后手,蔡豐這類卒子的生死與否,以及蔡京神之流,投誠與否,都掀不起風浪,那么我之所以滯留州城,不去京城書院,就其實沒你想的那么復雜。我家先生最心疼小寶瓶,茅小冬是個藏不住話的,一定會告訴他大隋這場不光彩的密謀,我這會兒一頭撞上去,肯定要被遷怒,罵我不務正業。”

    “我若是與先生說那社稷大業,更不討喜,說不定連先生學生都做不成了。可事情還是要做,我總不能說先生你放心,寶瓶李槐這幫孩子,肯定沒事的,先生如今學問,愈發趨于完整,從初衷之順序,到最終目的好壞,以及期間的道路選擇,都有了大致的雛形,我那套比較冷血市儈的事功措辭,應付起來,很吃力。”

    “所以還不如我躲在這邊,將功補過,拿出實實在在的成果,幫忙掐斷些聯系,再去書院認罰,大不了就是挨一頓揍,總好過讓先生落下心結,那我就完蛋了。一旦被他認定心懷不軌,神仙難救,就是老秀才出面求情,都未必管用。”

    魏羨思量片刻,正要說話。

    已經連人帶椅子搬到了窗口那邊的崔東山,背對著魏羨,擺擺手,“你魏羨暫時沒資格評論我與先生之間的糾纏,所以多看少說。”

    崔東山喃喃道:“龍泉郡郡守吳鳶,黃庭國魏禮,青鸞國柳清風,大都督韋諒,還有你魏羨,都是我……們相中的好苗子,其中又以你和韋諒最高,但是未來成如何,還是要靠你們自己的本事。韋諒不去說他,孤云野鶴,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棋子,屬于大道互補,但是吳鳶和柳清風,是他精心栽培,而你和魏禮,是我選中,以后你們四人是要為我們來打擂臺的。”

    說得有些云遮霧繞,魏羨默默記在心中。

    崔東山突然一巴掌拍在椅把手上,“石柔那個蠢東西,估計到現在都不知道,錦囊里邊折紙上的那句話,可是我的肺腑之,情真意切,字字血淚,是一位過來人最珍貴的經驗之談。下次在書院見到,如果沒有半點長進,看我怎么收拾她!哼,杜懋那副仙人遺蛻,不用吃喝拉撒睡,所以她才能忍著惡心,我到時候就要她吃喝拉撒洗澡,一股腦做個幾遍!還要她知道什么叫真男人!”

    魏羨告辭離去。

    崔東山一揮袖,撤去那座一圈金光的雷池禁制。

    魏羨由衷佩服、敬畏此人。

    佩服,在于大驪能有今日大勢,從一個盧氏王朝的藩屬小國,不到百年,就能夠有此氣象,是靠無中生有四個字。

    但是這些,還不足以讓魏羨對那國師崔瀺感到敬畏,此人在打天下之時,就在為如何守江山去殫精竭慮。

    魏羨覺得這才是真正的弈棋。

    崔東山在魏羨離去后,一抖手腕,將桌上那壺酒駕馭到手中,小口飲酒。

    跌宕起伏的游歷途中,他見識過太多的人和事,讀過的書更多,看過的山河景色數不勝數。

    在當年那場驚心動魄的三四之爭當中,曾有一位生死都不起眼的文官,有一句估計誰都沒有放在心上的,卻一直讓崔瀺動容,銘記至今。

    “天地賦命,生必有死。草木春秋,榮必有枯,此為天理!你們這些枉顧律法、草菅人命的練氣士,視百姓如螻蟻的山上神仙,與那妖族何異?!”

    崔東山雙指捻住酒壺,癱靠著椅子,喃喃自語,嗓音細微若蚊蠅,斷斷續續:“我曾是那謫仙人,飲的是天庭神釀酒泉水,下的是白帝城間彩云譜……我看那鐵面橫波,終不快意……身無分文,餐霞飲露,涼風大飽。張燈行酒,可敵風雨雷電之氣……先生醉醺頭搖晃,高舉空杯,問天理人心誰在先,童子莫對,垂頭而睡,但聞四壁蟲聲唧唧,與先生吧唧聲相和……先生脫衣為童子披衣,一個踉蹌,跌倒破廬內,席地而眠,鼾聲如雷,人間千秋夢……”

    崔東山突然伸手撓撓臉頰,“沒啥意思,換一個,換什么呢?嗯,有了!”

    開始哼唱一支不知名鄉謠小曲兒,“一只蛤蟆一張嘴,兩只蛤蟆四條腿,噼里啪啦跳下水,蛤蟆不吃水,太平年,蛤蟆不吃水,太平年……”

    ————

    京城蔡家府邸。

    車馬悄無聲息間,高朋齊聚,群賢畢至。

    如今在國子監任職的榜眼郎蔡豐,已算俊彥人物。

    不曾想今夜,七八人當中,蔡豐不過是官職最低的一個。

    禮部左侍郎郭欣,兵部右侍郎陶鷲,開國功勛之后龍牛將軍苗韌,職掌京城治安的步軍衙門副統領宋善……

    多是大隋京城的青壯官員,歲數不大。年長者如陶鷲,不過四十五歲。

    蔡豐是一位身材高大的英俊青年,器宇軒昂,哪怕面對這些高官,依舊不輸氣勢。

    這既是自恃才學,也跟這棟府邸的姓氏有關系。蔡家老祖宗蔡京神,哪怕再淪為笑柄,那也是一位庇護大隋京城多年的元嬰老神仙。

    眾人或飲茶或喝酒,已經謀劃妥當,極有可能大隋未來走勢,甚至是整個寶瓶洲的未來走勢,都會在今夜這座蔡府決定。

    半旬后就是皇帝陛下召開千叟宴,在這前后,都可行事!

    蔡豐起身朗聲道:“苦讀圣賢書,全山河,百姓不受凌辱,保國姓,不被異邦外姓凌駕于上,我輩書生,舍身取義,正在此時!”

    另外一位尚在翰林院的新任狀元郎,猛然起身,將手中酒杯丟擲在地,摔得粉碎,沉聲道:“子無二父,臣無二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我大隋開國三十六將,大半皆是儒士出身!”

    群情激憤,激昂慷慨。

    有人振臂高呼,“誓殺文妖茅小冬!”

    有人愴然落淚,手掌一次次重拍椅把手,“我大隋豈可向那蠻夷宋氏卑躬屈膝,割地求和,不戰而敗,奇恥大辱!”

    眾人漸次散去。

    蔡豐并沒有為誰送行,不然太過扎眼。

    雖說宋善已經安排妥當,蔡家附近夜禁都已經清理干凈,全是這位步軍衙門副統領的心腹校尉士卒,但還是小心為妙。

    蔡豐獨自留在寂寥的宴客廳,猶有酒香彌漫。

    蔡豐眼神炙熱。

    挽狂瀾于既倒,舍我蔡豐其誰?!

    苗韌和那位名為新科狀元郎章埭同乘一輛馬車離去。

    兩人在車廂內相對而坐。

    苗韌看著神色自若的年輕人,心中有些自嘲,自己竟然還不如一個弱冠之齡的晚輩來得鎮定,不愧是被譽為宰相器格的年輕人,與那山崖書院的未來君子李長英,楠溪楚侗,再加上一個蔡豐,號稱京城四靈,是大隋年輕一輩的翹楚人物,此外還有已故大將軍潘茂貞之子潘元淳在內的四魁,不過這些都是將種子弟,在最年輕的潘元淳離開書院去往邊境投軍后,四魁就都身在行伍。

    這四靈四魁,總計八人,豪閥功勛之后,例如楚侗潘元淳,有四人。奮發于寒門庶族,也有四人,比如眼前章埭和李長英。

    苗韌知道,被卷入此次謀劃的,僅是這些前程似錦、注定仕途順遂的年輕人,就多達三人。

    因此苗韌覺得大隋所有英靈都會庇護他們大功告成。

    苗韌掀開車簾子,往外看了一眼,夜色深沉,距離天亮還有很久。

    ————

    回去的路上,陳平安還在思量著林守一說的那件事情,可是思來想去,都沒覺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林守一感激在心的壯舉。

    若說是李寶瓶和李槐心心念念,陳平安絲毫不奇怪,小嘛,

    可是林守一不同,大概是出身比較敏感的緣故,從來就心思細膩,極有主見,而且志向高遠,所以在求學途中就早早涉足修行之路,陳平安并不意外。

    朱斂直覺敏銳,沒有徑直返回自己客舍,而是跟隨陳平安進了屋子,輕聲問道:“有狀況?”

    名義上的主仆二人,接連不斷的大戰死戰,養出了默契。

    陳平安沒有對朱斂隱瞞,倒了兩碗酒后,點頭道:“茅山主告訴我,近期大隋京城有人要針對書院學子,希望借著大隋皇帝舉辦千叟宴的關鍵時期,有大驪使節參與盛會,一旦書院這邊出了問題,就可以挑起兩國民憤,繼而打破微妙平衡,說不定就要掀起邊境戰火。這兩年大隋朝野上下,對于高氏皇帝主動向眼中的蠻夷大驪俯首帖耳,本來就憋著一口邪火,從倍感屈辱的文臣武將,到義憤填膺的士林文壇,再到困惑不解的庶民百姓,只要出現一個契機,就會……”

    朱斂接話道:“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大隋將沒有回頭路可走,即便是高氏皇帝,都要被迫撕毀山盟。”

    陳平安淡然道:“這些朝堂大事,求仁得仁復無怨懟,我懂,所以我本來不會管,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跟我們行走江湖各擔生死是一樣的道理,只是牽扯到了寶瓶他們……”

    陳平安一飲而盡碗中酒,不再說話。

    朱斂微微訝異。

    好重的殺氣。

    心湖之中,激蕩起一股兇橫之氣。

    朱斂欲又止。

    陳平安臉色淡然,“我知道。”

    陳平安倒了一碗酒,“越是練劍,就越是被劍仙魏晉當年劈開夜幕一劍,以及左右在蛟龍溝的大殺四方所影響,我這個人,膽子小,最不敢隨心所欲,但是后來被杜懋的吞劍舟穿腹重傷,再到后來,遇到仇人李寶箴,我越來越清楚,自己的心境出了問題。甚至有可能,與我最早的時候,本命瓷破碎還有很大關系,總之很麻煩。”

    朱斂擔憂道:“那少爺如何處置?這似乎涉及到心結……或者說是修道之人的心魔?”

    陳平安抬起酒碗,與朱斂碰了一下,微笑道:“多讀書。”

    見朱斂一臉匪夷所思,陳平安苦笑道:“不是跟你開玩笑。”

    朱斂喝了口酒,搖搖頭。

    這要不是玩笑,天底下還有玩笑?

    陳平安輕聲道:“我在到達東華山書院之前,其實就開始有意無意,去深讀精度圣賢書,在青鸞國我為何會去看法家書籍?就在于我發現只讀儒家書籍,似乎與我某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本心,不是完全契合,效果不大,才在崔東山的建議下,想要將儒家道德文章跟法家根本學問,相互驗證,回頭來看,確實有些用處,等到了書院,看到了茅山主腰間戒尺,看到了上邊的刻字,我才豁然開朗,覺得路是走對了,只是先前迷迷糊糊,憑借直覺而行,到底要去何方,其實心里沒底,你可能不清楚,我陳平安最怕那種……”

    陳平安開始醞釀措辭。

    朱斂試探性道:“拔劍四顧心茫然。”

    陳平安笑道:“有這么點意思。只要給我看到了……有人站在某個遠處,或是高處,再遠再高,我都不怕。”

    陳平安用手指在桌面輕輕寫字,緩緩道:“圣人有云:從心所欲,不逾矩。這就是對癥之藥。”

    朱斂舉著酒碗,總覺得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陳平安大笑道:“喝酒還需要理由?走一個!”

    兩人飲盡碗中酒。

    陳平安覺得既然武夫歷練,生死大敵,最能裨益修為,那么自己練氣士,以此砥礪心性,苦中作樂,當做修行的斬龍臺,有可不可?

    就像當初在承天國中岳,渡船飛舟之上,朱斂向裴錢遞出一拳,給裴錢躲過。

    石柔不是純粹武夫,不知道裴錢憑借“本能”、破境躲過四境一拳,妙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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