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廳西廂,眩燈之下。
段煜站在邊緣,冷冷盯著舞池中央那群珠光寶氣的上流人士。
很假,像是舞臺上的牽線木偶,時時刻刻都端著舉止,倘若衣襟裙擺稍有挪位,必定翻出眼珠子的下叁白,精細整理完備才肯賞一個好臉色。
遣他來這的周司令肯定會反駁稱“臭小子,哪有你說的夸張”。
但在他眼里,就是如此夸張。
段煜興致缺缺,開始擺弄手腕上的軍表。
經緯儀盤的數字穩定,這里是城市邊境,地理方位名叫溪谷,溪水流經天然草坪,將廣闊無垠的青綠一分為二,他在西側,參加這無聊的高爾夫俱樂部開幕禮。
周司令當然不是要他來打高爾夫的,而是跟一同赴宴的貴賓熟悉些許,以備日后不時之需。
段氏豪門的老頭董事長快病死了,他這個自出生起就被拋棄的野種,恰好也姓段。
老頭沒有別的子嗣,雖然欽定了集團的下一任掌舵者,但是在進棺材以前什么都有可能發生,周司令決定讓他來看看。
養父之命,不好違逆。
想到這里,段煜煩躁地扯了扯領帶,西裝下的緊攢肌肉急需透氣。
十八歲的少年最不喜被束縛,但明紋領帶就像一條鮮艷邪惡的毒蛇,經他的生疏暴力地折騰幾回后,越纏越緊。
偏不巧,豪門圈中心的風云人物忽然說想看看墻上的壁畫,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他這里走來,同時議論幾句時事。
“段老爺不能來,真是可惜。”
“這都病了多久了,又轉進重癥病房,要是新太太能有個一兒半女,也不至于斷子絕孫啊。”
少年隱在邊緣靜靜聽著,線條凌厲的五官給他添上一份高傲,倒也符合請柬落款“周司令公子”的身份。
可是他腦袋里想的,卻再直白不過。
笑話,老頭病得厲害,怎么可能有本事讓女人懷崽。
至于那位名義上的小媽,他聽到的傳聞只有一句:沒有誰見過她的真面目。
段煜姑且認為她也不算個好人。
人群唉聲嘆氣叁兩句,最后再聊回生意。
“段老爺身體抱恙,那旁邊度假村的開發項目怎么辦?前幾年就在提,現在連俱樂部都建好了,溪對岸的山水寶地可不能擱置啊!”
“你是不知道地皮有多難買,那個生意冷清的馬場死活不肯賣地,依我看就該重新招標,直接把馬場拆了!”
段煜聽著無聊,端香檳的侍者走過來,態度殷勤地邀請他拿走最后一杯香檳:“少爺,請用。”
輕微動靜,引來周遭幾道隱晦目光。
眩燈照耀之下,水晶高腳杯內的酒液澄澈晃眼。
喉嚨發干,香檳解渴,似乎一切都恰到好處,少年想要伸出的手掌。
杯盞,還是握柄……
他的視線在兩處猶疑,高傲的偽裝略有松動,流露出一絲絲的敏感裂隙。
軍區沒有教他怎么拿香檳杯。
墻上的壁畫色彩斑斕,美麗神女像是在目睹這場“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