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橙知道,今天的談話是談不下去了,合該如此,接下來他就等著逐客令了。
但他心里一直有個疑團,既然來了,問問也無妨。
“當年我沉船之后,倒是期待了您一陣,但泰國警方只告訴我,我爸來了。我爸說你在國外忙,來不了。不過鑒于余誠摯嘴里沒什么實話,我就想知道,您聽說我沉船的時候,您在哪里?”
季紅抽著煙的手先是一滯,眼睛驀然瞪向余橙:“什么沉船?”
余橙看她的反應,倒真不像是假裝的,突然之間一股釋懷從心底的那個結上化開,原來她并不知道啊。
這是唯一一個他覺得,即便她是陌生人也不應該絲毫無所表示的情境,這是唯一一個他認為自己過去的恨站得住腳的理由。在這一刻他覺得,他們兩人之間不管是愛還是恨,任何感情在此刻都可以消解了。
季紅卻完全是不同的反應,“到底是什么沉船,怎么余誠摯從來都沒跟我說過?”
余橙懶得說太多,只能隨便講兩句應付一下,類似于“我在水里漂了兩天,我朋友死了。”
這兩句話就把季紅刺激地站了起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流,然后她大概怕自己哭得狼狽丟面子,一個勁地憋著不出聲往肚子里咽,最后發現還是抽煙好,抽煙一下子就不哭了。
余橙其實可以猜到余誠摯為什么沒告訴她自己沉船的事。一者季紅說他家暴,拿出了當時她逼他打出了那巴掌并且說臟話的視頻,法院直接判了他敗訴,所以余誠摯肯定想報復報復她。二者來到泰國發現自己沒事,除了水腫也沒皮外傷,余誠摯也沒太當回事,他自己已經焦頭爛額了。一開始還好生照顧了一陣,很快就拋之腦后了。
余橙沒忍住又問了第二個話題:“您是什么時候開始抽煙的?”
季紅手顫抖著,顫了半天吐口氣,“從把你送回去之后。”
這時房子里有幾聲孩子的喧嘩,隨后一對四歲的雙胞胎嬉笑打鬧著跑了出來,到了季紅這兒叫了聲“媽媽”,然后就連聲咳嗽。
后面追過來一個阿姨,季紅驅趕他們,“快跟阿姨回去。”
阿姨把他們領走后,余橙又沒忍住,問了第三個問題,“你四十多生的他們,高齡產婦,不怕死啊?”
季紅哽咽地忍了一會兒,“因為我丟失了一個孩子,這種痛苦折磨了我太多年,我想減輕這種痛苦。當然,我的痛苦對你來說太矯情了,但是我在產床上大出血的時候的確想過死,如果死了,那么就是老天懲罰我,因為我對不起我第一個孩子。如果我生了,我一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我的孩子,我所有的孩子。”
余橙喉嚨聳動,扯出一個笑臉,“是挺矯情的。”
季紅突然握住他的手,“橙橙,沉船我真的不知道,原諒媽媽好不好,再給媽媽一次機會,讓我盡我所能的彌補你。你往后的工作,媽媽能幫就幫,不要拒絕媽媽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