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lost stars
見到周晚震驚的表情,陳莞忍著痛繼續將事情敘述完:“原本那天,我哥哥和未婚妻約好了要去看婚紗,但是因為許博洲自私的請求,他選擇替許博洲飛,在飛行過程里,遭遇強氣流,不幸發生了空難,我再也沒有了哥哥。”
她撇過頭,用手背快速抹了抹眼角的淚。
陳航過世的消息來得太突然,周晚胸口像被厚石堵著,有點悶。即便她和許博洲現在是情侶關系,但此時她依舊站在了陳莞身邊,輕撫著她的背:“抱歉,是我無禮,提到了讓你難過的事。”
她從包里取出手帕遞給陳莞,但陳莞卻挪開了身子:“在實驗中學讀書的時候,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和許博洲。”
“為什么呢?”
“都一樣的假。”
周晚始終覺得陳莞就是一個別扭的小姑娘,她并不生氣,而是用對待妹妹一樣的方式哄她:“你可以說許博洲假,但是我怎么假了呢?”
陳莞一怔,她就是討厭不管怎么被人說,都始終一副好脾氣的周晚,她看著欄桿下成片晃動的樹影說:“讀書的時候,他們都說你哪哪都完美,我不信有你沒有陰暗面,所以有幾次我故意激怒你,沒想到你,你一次脾氣都沒對我發過,我確實對你有幾分佩服,裝完美裝得不累嗎?”
雙手背在長裙后,周晚看著海,笑了笑:“我不是裝,是懶,我每天因為學習壓力,身體超負荷的運轉,久而久之,我懶得和人起沖突,如果笑一笑能過去,對誰都好。”
陳莞沉默了半晌,換了語氣,又說起了另一件事:“直到后來我生日那天,幾個男生圍在廣播站樓下數落我,你勇敢替我出頭,我才發現原來自己這么小心眼。”
周晚和陳莞忽然間的四目相對,讓她們同時回想起那件往事。
一天放學后,周晚照例在廣播站播節目,進入尾聲是讀稿點歌環節,她收到了厚厚一迭投稿,但時間有限,只能讀叁封,最后,她看見了兩封化名投稿,一個叫“實驗中學第一帥”,還有一個叫“迷失的星星”,她自然挑了正經的名字。
投稿的是女孩,她講述了自己有一個想當飛行員的夢想,并說自己想點一首《lost stars》。
稿件不長,但每一行字都具有感染力,或許是因為心底也藏有一份夢想,周晚記得當時差點讀到哽咽。
她溫柔的聲音混在歌聲里,回蕩在落滿余暉的實驗中學里。
“and the lambs are on the run
軟弱的羔羊無止境地逃避著
searching for meaning
卻也幻想找到自己的價值
but are we all lost stars
我們也都是失落的星辰……”
歌聲的消失,天色也徹底暗下去。周晚準備去老地方叫許博洲一起回家,卻在樓下,意外撞見了被幾個男生圍起來數落的陳莞。
高個男將書包朝肩上一甩:“嘖嘖,匿名干嘛,整個實驗中學只有你會做女飛行員的白日夢。”他又用流氓的眼神,上下打量陳莞:“其實你身材和長相都還行,不如趁年輕傍個大款,比你追求什么狗屁夢想要實際多了。”
啪,陳莞朝男生扇去一巴掌。
她下手很重,男生的臉立刻紅了,他摸了摸臉,一氣之下用力將陳莞推倒在地,揪著她的襯衫領口說:“沒什么背景,就別他媽的瞎動手。”
“向她道歉。”周晚從樓梯口站進了光亮里。
見到家境背景過硬,又被全校老師寵著培養的周晚,男生立刻松開了陳莞的衣領,拍了拍身上的灰,假模假樣的鞠躬當作道歉。周晚先扶起了地上的陳莞,然后轉過身,嚴肅的對男生說:“對不起叁個字,很難說出口嗎?”
陳莞終于見到了周晚的另一面,只是沒想過,這樣鋒芒凌厲的周晚,卻是為了替自己出頭。
男生不敢得罪周晚,只能敷衍的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對。”
周晚的眼神如針扎在男生的身上,字字清晰的說:“誰說女生不可以有宏偉的志向,實驗中學年紀前一百里,女生就占了七十個,同樣,飛行員并不是男生限定的職業,為什么陳莞不能做夢?為什么要用你們狹隘的思想去詆毀她的理想?你們是不是應該反省自己,為什么無聊到要在這里欺負一個比你們厲害比你酷的女生?”
男生羞愧的低下頭。
陳莞則第一次向周晚投去了欣賞的目光。
天色暗下,天文臺上的夕陽變柔和了一些,周晚和陳莞一起看著落日。
很長的時間里都沒有說話,后來,是周晚先開的口:“從招聘現場臨時逃跑,其實是介意星榮有我和許博洲,對嗎?”
陳莞越過了這個話題,說出了此行的目的:“今天約你出來,是想和你道歉,很抱歉,我過去總是對你充滿敵意,也做過一些不好的事。”
海風拂過周晚的面龐,她撥開發絲,笑了笑說:“沒關系。”
她向陳莞伸出手:“星榮培訓班,永遠有你的位置,歡迎你隨時加入,不要浪費了上天給你的天賦和熱情,我希望在星榮,在這個行業里,看到厲害的女機長。”
看著伸在眼底的手,陳莞在握住的瞬間,她好像與這個世界都和解了。
收回手,周晚仰起臉閉上眼,去感受落日下輕柔的晚風,海浪聲在耳畔回繞,她慢慢睜開眼,溫柔的聲音穿進了海風里:“去飛吧,陳莞,帶上你哥哥的夢想沖上云霄,去做一名優秀的女飛行員,去征服廣闊的藍天。”
翻滾的潮水聲里,是陳莞有力的回應:“我一定會。”
兩人趕在天完全黑透離開了天文臺。
陳莞說自己不習慣坐高級車,喜歡騎車回家,周晚尊重她的選擇,畢竟她是那么酷的一個女生。
離開前,陳莞想起有一件事忘了問周晚,便推著自行車走到了保時捷旁:“對了,那次你和許博洲在波士頓見面了嗎?”
周晚一臉疑惑:“什么?”
陳莞皺起眉:“許博洲那次拜托我哥哥替他飛,說是因為要去波士頓找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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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周晚一直在回想自己和許博洲最后一次在波士頓見面的時間,如果沒記錯,大叁那次,是他最后一次來波士頓找自己,不存在陳莞所說的,工作后飛來找自己的情況。
路上需要專心開車,她便沒繼續琢磨。
回到家后,周晚洗了澡,然后把叁只小貓都抱進了自己的房間里,她躺在床上,開始翻閱起了和許博洲的聊天記錄。
一眼看去,那一年十二個月里的日期幾乎都是灰色的。
她隨便點開了一次記錄,上下翻了翻,發現那一年,他們竟然只聊了十句不到。每一次都是許博洲主動,而每一次都是她的冷漠結束。
陳航去世前幾天,他的確發來過信息。
glen:「最近忙嗎?」
penny:「忙著知和藝術館的事。」
因為忙碌,她沒有多余的回復,以他發來的表情包結束了對話。
再后來,他們有幾個月都沒有聊過天。
那一年最后一次聊天是年底12月,許博洲在12月4日發來了一條信息。
——「你在干嘛?」
當時,她因為知和藝術館的創業項目,忙得焦頭爛額,也因為壓力過大,整夜整夜的失眠,這條問候的信息,最終石沉大海。
周晚突然想起來,這一年就是許博洲簡歷上空白的那年。她翻開了許博洲那年的朋友圈和ig,像他那么愛po照片的人,竟然整整一年,一條內容都沒有。只在除夕夜那天,發了唯一的一條朋友圈,沒有圖片、沒有文字、也沒有定位,只分享了一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