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露在外的脖頸、臉頰上,仍然布滿了縱橫交錯的鞭痕和尚未愈合的水泡潰爛。
他低垂著頭,身子因為無法抑制的恐懼而微微發(fā)抖,渾濁的眼珠恐懼地瞟著主位上那個穩(wěn)如泰山、正在悠然品著香茗的身影。
林臻放下手中溫潤的汝窯天青釉茶盞,杯底與桌面發(fā)出一聲輕響。在這死寂的密室里,這聲音如同驚雷般讓王有德渾身一顫!
“友德啊,”林臻的聲音很溫和,甚至帶著一絲難得的親昵稱呼,如同多年未見的老友在寒暄,“身上的傷養(yǎng)得怎么樣了?王府的醫(yī)師,手段還行吧?”
王有德猛地抬起頭,蠟黃浮腫的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諂媚笑容,聲音帶著哭腔和討?zhàn)垼?
“謝……謝世子殿下洪恩,下官這條賤命才能撿回來,托殿下的福好多了!好多了!”
他一邊說,一邊掙扎著想站起來行禮,卻牽動了傷口,疼得齜牙咧嘴,又狼狽地跌坐回去。
“嗯,那就好。”林臻點了點頭,臉上依舊掛著那抹溫和的笑意,眼神卻深邃得如同不見底的寒潭,
“之前那些事兒你也別往心里去。本世子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他輕嘆一聲,仿佛帶著無限惋惜,“民怨沸騰,如同懸頂之劍!本世子剛到此地,根基未穩(wěn),若不借你項上人頭一用,以平民憤,這滬縣,怕是頃刻間就要糜爛。這都是為了大局。”
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帶著一種循循善誘、推心置腹的意味:
“不過你放心。只要你能好好配合本世子,把這拍賣會的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本世子自然會信守承諾。放你們?nèi)乙粭l生路。讓你們遠走他鄉(xiāng),隱姓埋名,安度余生。這場噩夢,就讓它徹底結(jié)束了吧?”
王有德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強烈的、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求生光芒!他激動得渾身哆嗦,甚至想掙扎著下跪磕頭:
“謝殿下!謝殿下不殺之恩!再造之恩!下官……下官一定……一定竭盡全力!辦好這拍賣會!把名單上的人!一個不少地給您‘點’出來!讓他們……讓他們把吞進去的!都加倍吐出來!以贖己罪!”他幾乎是嚎叫著表忠心。
就在此時,密室的沉重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條縫,明亮的陽光陡然刺入,在昏暗的室內(nèi)投下一道耀眼的光痕。
蕭寒舟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對著林臻抱拳低聲道:“師父,有事稟報。”
王有德立刻像受驚的鵪鶉一樣縮起了脖子,那副卑躬屈膝、搖尾乞憐的丑態(tài)暴露無遺。
林臻臉上的溫和笑容沒有一絲變化,甚至連看王有德的眼風都沒轉(zhuǎn),直接對著門口吩咐:“進來說。”
蕭寒舟快步走進,走到林臻身側(cè),瞥了一眼縮在角落、卑微如塵的王有德,微微皺眉,隨即壓低聲音,簡明扼要地將楚惜靈在海邊安排捕撈、組織婦女上山挖野菜,以及最關鍵、也最大膽的那部分計劃——全盤扣下南楚歲貢運回南楚變賣、再采購生豬活禽的決定,復述了一遍。
他的語氣里依舊難掩震驚和一絲不安。
林臻靜靜地聽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到最后,他忍不住低低地笑出聲來:“呵呵呵……”
這笑聲在幽暗的密室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種意料之中的愉悅和毫不掩飾的寵溺。
林臻笑著搖頭,語氣里滿是贊賞,他隨手提起茶壺,親自為蕭寒舟和自己各斟了一杯熱茶,“那批歲供的小玩意,為師早就扣下了。算算時間,這個時候,它們應該早就在回南楚的路上了。說不定已經(jīng)快找到合適的買家了。”
蕭寒舟端著茶杯,整個人如同被雷劈中,愣在當場!
扣下了?
也早就扣下了?!
而且已經(jīng)運走了?!
他張著嘴,好半天才猛地反應過來。
原來師父不僅早就動了截留的念頭,更已將想法付諸行動!
行動力驚人!
時機把握得極其精準!
而且他竟然和惜靈師娘想到了一處!
幾乎是同時、或者更早一步就已經(jīng)在執(zhí)行相同的計劃!
這對夫妻到底是什么樣的默契?
又是什么樣的膽魄?!
師父這步棋,下的比師娘想象中更大、更早、更險!
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蕭寒舟心中巨浪滔天,看向林臻的眼神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敬畏和深深的折服!
他猛地灌了一口熱茶,卻感覺這茶水滾燙如火,直灼燒到心底。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林臻微微側(cè)臉,望向角落陰影中如同泥塑木偶般的王有德。
就在這剎那之間,林臻嘴角那抹原本溫和的笑容,倏地凝固、斂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冰冷漠然到極點的、幾不可察的陰冷笑意!
那笑容一閃即逝,快得如同毒蛇吐信,只在幽暗的燭光下留下一個刻骨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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