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萬歲!”
“青天大老爺!”
滬縣縣衙內堂,門窗緊閉,卻隔絕不了外面山呼海嘯般的聲浪。
那一聲聲飽含著狂熱、感激與新生希望的話語如同洶涌的潮水,穿透厚重的磚墻,一波又一波地沖擊著室內的空氣,震得窗欞都在微微顫動。
林臻端坐在主位的紫檀木圈椅上,背脊挺直如松。
雖是夏天,他卻不覺得熱,還是浣碧進了門打開窗戶,說:“夫君,開窗透透氣吧,天下總是悶著也不好?!?
林臻沒有抬頭,他面前攤開著一幅剛剛由楚惜靈初步勾勒的滬縣港口及新城規劃草圖,墨跡尚未干透。
他并未執筆,只是指尖無意識地在那粗糙的紙面上緩緩劃過,仿佛在丈量著這片即將被他徹底重塑的土地。
窗外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浪,如同最激昂的戰鼓,敲打在他的耳膜上,也敲打在他掌控全局的心弦上。
他那張素來沉靜如水的臉上,此刻唇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極其細微、卻飽含深意的弧度。
那不是志得意滿的張揚,而是一種棋局落定、大勢已成、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與篤定。
王有德的游街,如同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徹底剜去了滬縣肌體上那顆名為貪腐的毒瘤,更將積壓了十幾年的民怨徹底引流宣泄!
而此刻這沸騰的民心,便是傷口開始愈合、新肌開始滋長的最佳證明!
這洶涌的民意,正是他接下來推動滬縣特區建設最強大的動力和最堅實的基石!
“寒舟?!绷终榈穆曇舨桓?,卻清晰地穿透了窗外的喧囂,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立在門邊、同樣被窗外聲浪震撼得心潮澎湃的蕭寒舟立刻上前一步,躬身應道:“弟子在!”
林臻的目光依舊落在圖紙上,手指卻點了點長江入??诘奈恢茫骸坝涡薪Y束后,立刻在城中東西南北四門,各設一座大型粥棚?!?
他頓了頓,語氣平淡卻帶著翻云覆雨的力量:
“撬開王有德家的糧倉,用里面的米給百姓施粥,先撐過幾天,等今年南楚的歲貢過來后,全部截留!就地啟用!用于滬縣賑濟與建設!”
“截留歲貢?!”蕭寒舟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歲貢乃國之重賦,直入國庫,非圣旨不得擅動!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師父!這……這恐怕不妥,是否需要先行上奏,請示陛下……”
“不必?!绷终榻K于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蕭寒舟,
“陛下明白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這一百萬石米,放在國庫里是死物,用在滬縣卻能活萬民,筑根基,撬動未來百倍千倍的財富!陛下要的是富強的江山,而非庫房里發霉的陳糧。此中輕重,陛下圣明,自會了然。”
他的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決斷,仿佛截留歲貢這等足以讓尋常官員掉腦袋的大事,在他口中不過是撥動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
蕭寒舟看著師父那平靜卻蘊含著磅礴力量的眼神,心中所有的疑慮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盲目的信任和激動!
他用力抱拳,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堅定:“是!弟子這就去辦!定不負師父所托!”
......
王有德的囚車,如同一條承載著無盡恥辱和痛苦的蛆蟲,在數十名金吾衛士兵的押解下,緩緩駛離了滬縣縣城,沿著泥濘的鄉間土路,駛向更偏遠的村鎮。
車輪碾過坑洼,發出沉悶而痛苦的呻吟。
囚籠中的王有德早已不成人形,肥碩的身體被繩索勒出道道深痕,臉上、身上糊滿了惡臭的污泥、蛋液和干涸的血跡,頭發被剃掉一半,露出青白的頭皮-->>,眼神空洞呆滯,如同被抽走了靈魂的軀殼,只剩下生理性的顫抖和偶爾發出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微弱呻吟。
沿途的田野荒蕪,村落凋敝。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鄉民們,如同受驚的鳥雀,遠遠地躲在田埂后、茅屋旁,用麻木而帶著一絲好奇的目光,看著這從未見過的、象征著官老爺徹底崩塌的奇景。
就在這時,一名身著玄黑輕甲、背負勁弩的金吾衛傳令兵,騎著一匹快馬,從囚車隊伍后方疾馳而來!
他越過緩緩前行的囚車,在隊伍前方勒馬停住,隨即從馬鞍旁摘下一面锃亮的銅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