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您快拿個主意??!”一個穿著桃紅撒花襦裙、容貌嬌媚、身段玲瓏的年輕女子撲倒在羅漢床前的地毯上,哭得梨花帶雨,正是王有德最寵愛的七姨娘。
她發髻松散,幾支赤金點翠的步搖歪斜地掛著,臉上精心敷就的胭脂水粉被洶涌的淚水沖花,露出底下因極度驚恐而扭曲發青的面容。
“老爺……老爺他……嗚嗚嗚……這可怎么辦??!那個林臻,妾身可是聽說他殺人不眨眼?。∥覀冞@些內宅婦人會不會被牽連?會不會被抄家滅門???!嗚嗚嗚……我不想死!我不想被賣到教坊司??!”
她越說越怕,聲音尖利得如同夜梟啼血,身體抖得如同狂風中的柳絮,纖細的手指死死抓住王氏的裙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閉嘴!哭什么喪!”王氏猛地一拍床沿,厲聲呵斥,試圖用往日的威嚴壓住這令人心煩意亂的哭嚎。
但她的聲音明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色厲內荏的虛弱,“老爺是朝廷命官,是滬縣的父母官!就算一時失察犯了點小錯,那也是官場常情,哪個當官的不撈點油水?世子殿下何等尊貴的身份,豈會為了這點小事就撕破臉,下毒手?”
她試圖說服別人,更像是在拼命說服自己那顆早已慌亂不堪的心。
“再說了!老爺在揚州府、在京城也不是沒有門路,不是沒有打點!孫此時,崔知府,劉侍郎!那可都是收過咱們王家重禮的!金佛!玉馬!夜明珠!哪一樣不是價值連城?!他們難道就能眼睜睜看著老爺出事?能看著王家倒臺?!”
“都別著急,說不定過兩天,老爺就風風光光地回來了!你們都給本夫人鎮定些!”
她強撐著挺直腰背,努力維持著主母的體面,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和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卻出賣了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她的話,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讓暖閣里其他幾個同樣花容失色、瑟瑟發抖的妾室眼中,勉強燃起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希望。
三姨娘(一個穿著水綠杭綢衫子、氣質溫婉些的女子,曾是落魄秀才的女兒),怯生生地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不確定的安慰:“夫人說得是,老爺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兇化吉,更何況崔知府他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她的聲音毫無底氣,更像是在自我催眠。
“逢兇化吉?!”一個略帶沙啞、帶著濃濃譏諷和絕望的聲音,如同冰錐般刺破了這虛假的平靜。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角落里站著一個穿著素凈月白細布襦裙、容貌清麗卻眉宇間凝著化不開愁緒的女子,正是王有德早年強納、一直郁郁寡歡、如同籠中金絲雀的五姨娘。
她臉上沒有淚痕,只有一種近乎死寂的平靜和洞察世事的冰冷絕望。她冷冷地看著王氏那張強裝鎮定的臉,目光如同淬毒的銀針:“夫人,您就別再自欺欺人了!醒醒吧!”
她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刀,狠狠戳向那搖搖欲墜的幻想,“外面圍府的是誰?是攝政王府的金吾衛,是世子林臻的親兵!
揚州府的崔知府?京城的劉侍郎?在世子殿下面前他們算什么東西?!敢放個屁嗎?!世子殿下是什么人?那是連皇帝都摟被窩里睡覺的人,連當朝一品大員顧云霆都敢連根拔起的主兒!他親自來滬縣,擺明了就是要拿老爺開刀,殺雞儆猴!抄家滅門,呵呵……”
她發出一聲凄涼而尖銳的冷笑,那笑聲在死寂的暖閣里顯得格外刺耳,“怕是就在眼前了!我們都是砧板上的魚肉!等著被宰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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