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內部鋪著厚厚的波斯絨毯,足有尋常房間大小。
此刻,林臻身著寬大的藏青細綢常服,姿態慵懶地靠在一個柔軟的天鵝絨靠墊上,手中把玩著一塊溫潤的羊脂玉佩。
他的身邊,左側是氣質精明沉穩的商界巨擘張儷,她正透過窗口琉璃,冷靜地審視著窗外的田野;右側是溫婉如水的浣碧,安靜地為林臻煮著安神的清茶;前方略次的位置,是嬌俏明艷的晴雯,懷里抱著嘰嘰喳喳的小承煜,似乎對窗外的單調風景有些厭煩。
而在車隊后方,緊跟著幾輛稍小一些但同樣精致的馬車,其中一輛樸素清雅的車廂內,正傳出楚惜靈那溫潤平和、充滿智慧之光的說話聲。
這支隊伍在欽天監算定的那個“黃道吉日”——五月十八中午準時出發,一路風雨兼程,跋山涉水,終于在第十日的薄暮時分,抵達了揚州地界。
距離揚州城還有十里路,一座供往來官員商旅歇腳的“長亭”已在望。
然而此時,長亭附近卻一反常態,人頭攢動,被堵了個水泄不通!
揚州刺史孫文謙,此時早已心急火燎地率著一眾揚州府的大小官員在此等候。
孫刺史身穿朱色五品白鷴補服,努力挺直腰板,臉上擠出最得體的笑容,站在隊伍的最前列,脖子伸得老長,望著官道盡頭塵土揚起的車隊方向。
他特意在林臻之前早回來幾日,就為了今天。
他身后的官員隊伍排了幾十步長,穿著青色、綠色的各色補服,一個個也都盡力擺出恭敬的神情,只是連日等待的疲憊與未知的忐忑,終究難以完全掩飾,讓氣氛顯得有些沉悶壓抑。
終于,林臻那龐大的專屬車隊在夕陽的余暉和金吾衛的嚴密護衛下,轟然而至。
如同沉默的潮水涌來,最終停在長亭外不遠處。
孫文謙眼睛一亮,精神瞬間提振,連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臉上堆滿最熱情、最謙卑的笑容,帶著一眾官員快步迎了上去,在距離林臻那架巨大馬車還有十幾步遠時,便齊刷刷躬身行禮,聲音洪亮而恭敬:
“下官揚州刺史孫文謙,率揚州府大小官員,恭迎世子殿下大駕光臨!下官等已在城內官驛備下薄酒宴席,并為殿下及諸位貴人準備好了最佳下榻之所,萬望殿下賞光,容我等盡地主之誼……”
馬車高大的紫檀木車門被推開,在所有人翹首以盼的注視下,一身藏青綢衫、氣質疏淡的林臻緩步走了下來。
他的目光只是隨意地在孫文謙臉上掃了一下,眼神平靜無波,既無欣賞,亦無苛責,仿佛眼前恭敬地站著的不是一州刺史,而是一個尋常路人。
他甚至沒有理會孫文謙身后那長長的、恭敬行禮的官員隊伍。
“孫刺史辛苦了。”林臻的聲音平淡如常,不帶一絲情緒,“宴席驛館,就不必了。本世子此行目標明確,只為滬縣。滬縣情勢瞬息萬變,遲恐生變。爾等各司其職,照看好揚州轄境便是。”
僅僅幾句話,簡潔利落得近乎無情,如同秋風掃落葉般,將孫文謙精心準備了多日、本想借此機會巴結一番的安排徹底掃進了垃圾堆。
孫文謙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如同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下,滿腔的熱情被潑滅了大半,只剩下冰冷和尷尬。
但他不敢有絲毫不滿,連忙再次躬身,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失落和一絲惶恐:
“是……是!殿下心系民生,急于公務,下官欽佩萬分!那下官這就安排人手,為殿下車隊指引前往滬縣的官道。”
“不必。”林臻直接打斷他,已經轉身準備上車,“路本世子認得。金吾衛隨員皆攜帶最新圖冊與羅盤。爾等不必再送了。”
說罷,林臻甚至沒再看孫文謙一眼,單手扶著橙萱遞上的手臂,重新登上了他那輛龐大如行宮的馬車。
沉重的車門在孫文謙等人絕望的目光中,發出沉悶的“哐當”一聲,牢牢關上。
緊接著,整個沉默而雄壯的車隊,在金吾衛士兵銳利的目光掃視下,重新啟動,繞過長亭和那幾十名如石像般僵立原地的揚州官員,徑直踏上了通往更東南方向,只留下一路滾滾煙塵和滿目的尷尬與蕭索。
暮色四合,孫文謙和身后的官員們望著消失在遠方塵土中的車隊,久久無語。
精心準備的接風宴席?
下榻之所?
攀附結交的機會,一切都成了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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