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紀綱得圣上寵信的時候,近至昨日、他在錦衣衛還是一呼百應。弟兄們都爭著要在他跟前露面,有些人每天要表忠心數次,恨不得哭著喊著要紀綱做親爹。
然而只是一夜之后,紀綱就感受到了人情涼薄。
剛才太子派人傳令,錦衣衛大堂里還有很多人。可紀綱最后只能一個人進書房想法子,方才就沒有一個跟著進來,說兩句體己話的。娘|的,都看猴子一樣看著哩!
就在這時,總旗楊勇走進來了。紀綱瞧了一眼,先開口道:“總算還有個記恩的。”
一開始紀綱看中了這個身材矮小、面皮白凈的小子,是在翰林院編修王艮家里。
彼時王艮已經死了,但是紀綱偶然查到了證據:王艮之死因,并非王家人號稱的病故,而是在建文朝覆亡時自|裁!以死殉國,還不是建文黨?于是王艮全家、全族繼續被清|算了。抄家的時候,楊勇那小子機靈,私藏了個宋代官窯小碗兒,等人走了才獻給紀綱。
紀綱雖然看上了這小子,但心里是看不起楊勇的。紀綱自己也在拼命地對圣上阿諛奉承,但覺得楊勇這種挖空心思討好迎合上峰的人靠不住;這等人平時用著順手,可在關鍵時刻都用不上,根本不是真正的忠心。
哪想到今日這幅光景了,進來的人卻是楊勇。也不知是楊勇傻、看不清形勢,還是他的人品確實好、讓紀綱看走了眼。
楊勇沉聲道:“紀大人知遇之恩,末將沒齒難忘。”
紀綱在此時還“嘿嘿”苦笑了一聲:“出口成章,有長進。”
“戲文里學來。”楊勇道。他說罷走進前來,俯首小聲道,“紀大人何不趁早跑掉,去投漢王?”
“哦?!”紀綱一副刮目相看的眼神兒,瞅了楊勇一眼。
紀綱站了起來,又在斗室之內踱步了一會兒,轉身道:“你可知藺相如?”
楊勇道:“回紀大人話,小的在戲文里聽過,還璧歸趙、負荊請罪。”
紀綱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些事兒。藺相如以前是個在權貴家里蹭飯吃的窮書生,吃的是繆賢舍人家的飯,后來出了個好主意,才得繆賢舍人舉薦做了官。
彼時繆賢舍人犯了大罪,想逃跑燕國,因為燕王曾抓著他的手說想交朋友。但藺相如勸阻繆賢舍人:燕王以前對您好,因為您受趙國重用;現在負罪逃跑,燕王還想與您交朋友嗎?燕王把您捉了還給趙王,豈不是更有好處?”
楊勇一副沉思的模樣,沒吭聲。
紀綱又小聲道:“俺要是就這么只身逃去云南,投了漢王,便完全得罪了東宮,公然與之為敵;東宮必定要給我潑一身臟水,將俺弄得身敗名裂。那時漢王會接俺這個燙手山芋?”
紀綱講大道理的時候,心里更舍不得嬌妻美妾和家產。
以前紀綱在山東老家時只算一個殷實小戶人家,日子過得緊巴巴的、能讀書已經不錯了。但“靖難之役”后,短短五年時間,他已經富得流油。
因為圣上要清|算建文奸|黨,又非常寵信紀綱,給了他極大的權力。紀綱抄家之時,沒少公飽私囊;甚至有些嗅到情況不太對的官兒,主動給他送錢送地送女|人。紀綱還負責給宮中物色秀女,見到自己特別喜歡的,自然就先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