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原本只是個交易。雖然沐蓁也很看重清譽,但僅僅因為這樣,就一定要一輩子委身于他。似乎并非如此。
沐蓁想起了很多凌亂的片段。最先映入腦海的是最近的一次邂逅,漢王出征安南前,在沈園與她爹談過一次話。漢王認真地說要為天下萬民作想,沐蓁了解她爹不信這種話;沐蓁卻相信漢王的眼神。
那種奇妙的感覺再次涌上了沐蓁的心頭,她不僅感受到的是仁義和同情,還有讓人敬畏的東西……
還有那次糊涂的“獻|身”,沐蓁想起來非常羞愧,但彼時她竟然并不難受。漢王的目光充滿憐惜、很溫柔。想到這里,沐蓁更覺得自己很不要臉,胸口也“砰砰砰”地發(fā)出了聲音。那時漢王很快把目光回避了,他的驚訝和擔心,抬起手想幫她撿起衣裳的動作,仿佛列列在目。
恍惚之中,沐蓁又仿佛身在梨園樓上……漢王用手握住了刺客的劍鋒!那堅定而沉穩(wěn)的大手,滴著血。沐蓁至今想起也是一陣心悸。
不知從何時起,她就覺得在漢王身邊非常安全,非常放心。她記得那些安心的感覺,也記得那些溫柔的眼神……想到要做親王妃,也無法讓她不失落;因為一旦做了趙王妃,她就再也感覺不到那種安心和溫柔了。
于是回憶時,第一次相見的平淡,也顯得那么有趣起來。沐蓁那時還以為自己女扮男裝能糊弄他,傻傻地煞有其事自稱小弟。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數(shù)年前無憂無慮的光陰。沐蓁想起各種往事,一邊抹著淚,一邊獨自笑出了聲,心還痛得難以自持。
這時她才明白,她根本不需要去尋找緣由、去苦思自己為何會這樣。那次清譽受損,她以為自己是為了沐府全家在犧|牲自己;但是,若非心里早已有那個人了,她真的做得出來?
沐蓁以前對耿浩上心,是因她早就知道、她和耿浩有婚約;而且太喜歡《西廂記》的戲,她向往戲里那種美好的場景,仿佛是在模仿戲里的故事。
朱高煦闖進來,卻叫她毫無準備。一切都悄悄地開始、進行、結(jié)束,沐蓁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心,究竟是在什么時候開始慢慢改變的……
人若是可以只想著自己、若是可以自己做主,那該多好!
……西平侯沐晟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與宮里那個宦官再次見面了。
倆人分賓主坐定,沐晟便故作從容地說道:“沐家的人,都說不可辜負了圣上的隆恩,我以為然。萬不敢拒絕圣上恩澤。”
宦官淡然地笑了笑,點點頭道:“咱家明白了,明天就離開云南,回京復命。”
沐晟道:“公公好不容易來一趟云南,我派人陪著公公四處走走,過幾天再回京也無妨。”
“西平侯好意,咱家心領(lǐng)了。皇爺?shù)牟钍乱o。”宦官擺擺手,沉吟片刻似乎還有話要說。
沐晟看在眼里,沒有馬上吭聲。
果然宦官開口道:“咱家早就知道西平侯會如此答復。”
沐晟道:“是。我并不猶豫,只是想告訴母親一聲。”
宦官又道:“那不如送令公子到京師住陣子何如?公子在京師,正好可以與皇孫作伴,一起讀書騎馬,就像當年黔寧王與懿文太子(朱標,永樂元年改謚“孝康皇帝”為“懿文太子”)一般親如兄弟,也是一樁佳話。”
宦官越來越客氣了,一副討好的口氣笑道,“若是能遇見張輔的千金,彼此還能先認識一番,哈哈!”
因為宦官一臉笑容,沐晟也笑得很難看……他心里馬上如同明鏡似的。
什么作伴,沐斌去京師根本就是做人質(zhì)的。沐晟由此猜測,漢王可能真的會被改封,遷出云南;到那時沐晟在云南獨大,所以才有必要先送兒子去京師為質(zhì)!
沐晟有點舍不得,斌兒才十歲,仍不太懂事。沐晟不怎么放心他出遠門。
但事已至此,還有甚么選擇么?送沐斌去京師,可能會來一道圣旨了。沐晟覺得猶豫也無濟于事,當下便點了點頭,昧著心道:“這是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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