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壽聞大怒,雙目炯炯望著那道士,雙手緊握,指節發出輕響,似猛虎將欲擇人而噬。那道士冷冷一笑,一雙利眼毫不示弱地迎上呼延壽的目光,周身透出沉凝的殺氣。
那布衣儒士略一皺眉,放下琵琶,也向畫舫望來,他身上一縷劍氣沖天而起,卻不是和那道士的殺氣匯合,而是將兩人暗斗阻斷,雖然如此,呼延壽也是面色蒼白,似乎受到重擊,不過他心志堅毅,又是常常面對宗師級高手的氣勢凌逼(小順子的特訓),眉宇間絲毫沒有示弱,反而更是露出敵意。那道士被同伴劍氣阻撓,他對這同伴素來尊重,卻沒有生出惱意,但是見到呼延壽竟也能不減威勢,倒是心中佩服,眉宇間緩和了許多。
那布衣儒士溫和地道:“閣下請勿見怪,敝友姓直,多有冒犯,不過我等江湖野人,不便和世家豪門相交,還請閣下見諒。”辭和緩,雖然暗藏疏遠拒絕之意,聽起來卻不那么刺耳了。
說話之時,那布衣儒士也是目光炯炯地望著對面畫舫上面的錦衣公子,心中暗暗探究這人來歷。這艘畫舫乃是吳州最大的繡莊“擷繡坊”所有,“擷繡坊”幾乎壟斷了江南五成的蘇繡,南楚名繡顧繡娘七大弟子,“擷繡坊”便請到了四名,“擷繡坊”東主姓氏不詳,乃是近十余年才興起的,據說坊主只是一個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眼前這錦衣公子莫非就是擷繡坊主么?可是這人相貌清雅,舉止灑脫飛揚,雖然自己的同伴惡相向,那人卻是沒有一絲怒容,神色上反而透出寬容諒解之意,從容恬淡之處,不像是斤斤計較的商賈氣相,更沒有擷繡坊東主鯨吞蠶食的梟雄氣度。
這時,那錦衣公子微微一笑,目光從黃冠道士身上移開,轉向那布衣儒士望來,這儒士心中一震,這錦衣人雙眸有些黯淡,顯然神氣不足,只是平常人模樣,但是凝神看去,卻覺得他雙眸淵深似海,沉靜幽冷,更透著看破世情的恬淡神采。目光流轉,這人的面容頓覺生動起來,配合他清秀白皙的容貌,令人生出難辨他真實年紀的感覺。
這布衣儒士本是南楚武林出類拔萃的人物,劍法出眾,又是滿腹經綸,足智多謀,在南楚可以和他相提并論的不過是數人罷了。他的見識深遠更非是常人能比,四目對視,只是一瞥之間已經覺出這錦衣人的不凡之處,眼睛余光望去,自己的同伴似是沒有察覺,面上都是不耐之情。布衣儒士心中越發震駭,自己的同伴比自己年長許多,更是飽歷世情,竟未看去這人真正的神采,若非是這人隱晦光芒,只是在和自己對視之時才流露出來,就是這人的氣宇風標,若非智慧閱歷到了一定的層次,根本無法領略。想到此處,他心中不由生出歉意,覺得自己斷然拒絕,未免有些失禮。
正在他目中閃過猶豫掙扎之色時,那黃冠道士已經不耐煩地道:“話也說過了,可以走了吧,真是可惜,好好的興致,都被這些紈绔子弟打擾了。”
布衣儒士眉頭一皺,正欲出阻止同伴惡語,那畫舫之上的錦衣公子突然揚聲笑道:“等一等!”
那黃冠道士一挑眉,正欲說話,卻已經被布衣儒士阻住,他對著畫舫一揖道:“同伴魯莽,多有失禮,尚請海涵。”這一次他眉宇間一片誠心誠意,全然沒有方才淡漠疏離的意味。
此時兩人相貌皆已落入我眼中,那道士大概三十六、七歲,相貌清奇,但是眉宇間似有深愁,那布衣儒士年過三旬,劍眉星目,英俊儒雅,氣度風liu,這兩人都是氣度不凡,這樣的人物,縱然是無禮些,我也舍不得不告而殺。方才那聲“等一等”非是阻止這兩人離去,而是阻止我身后艙中的小順子出手,小順子素來對我敬愛,見那道士屢次拂逆,早已生出殺意,只是他早已可以將殺意收斂自如,泄漏的一絲殺意若有若無,除了我這極為熟悉他的人之外,別人多半難以察覺。
向前行了一步,我淡然自若地道:“卻是在下失禮了,貿然相邀,既無名貼,也無引見之人,只是在下生平最愛豪邁風liu之士,閣下琵琶之聲盡述憂國憂民之意,這位道長所唱更是故德親王最愛的詞章,國難思良將,可知道長胸懷。在下雖是庸碌之人,卻也感佩兩位拳拳之心,故而前來相邀,只是想不到兩位如此峻拒,聽道長語氣,似是不滿世家子弟崖岸自高,但是如今看來,想來我們三人之中,崖岸自高的是兩位憂心國事的義士,而非是我這只愛安樂的俗人。”
那兩人默默聽完,那道士面上滿是尷尬驚怒,繼而又變得有些灰心喪氣,反而那布衣儒士目放奇光,面上露出傾慕之色,抱拳一揖道:“閣下說得是,是我們太拘泥了。不過敝友也是情有可原,近曰陸大將軍欲在吳越練義軍,鞏固海防,缺少軍資,在下和這位兄弟有意說服吳越世家捐助義軍,昨曰方從無錫返回,卻是人人推辭,個個退后,費盡心力,也只募得三成之數。所以我這位兄弟心中煩惱,看到閣下畫舫錦衣,便有遷怒之意。”
我聞略略一驚,想不到這兩人竟是陸燦的助力,與他們盤桓會否泄漏身份呢?心思一轉,我笑道:“原來如此,兩位果然是俠士之風,為國為民。看樣子兩位想必是準備去吳州募款吧,在下與吳州首富‘擷繡坊’周東主乃是故交,在下之,他總能聽從,若是他肯帶頭捐資,想必對兩位會有所幫助。這樣一來,兩位總不至于還要拒絕我的好意吧?”
那兩人溫目中都是閃過喜色,那道士更是面紅耳赤地作揖道:“若是如此,貧道向公子致歉,公子有為國之心,貧道代大將軍多謝閣下慨然解囊。”
我笑道:“謝不謝的就算了,兩位若是看得起在下,還請過來一敘。”
這一次兩人都沒有拒絕,也不需跳板,都是輕身縱上畫舫,自有船夫去將小舟系在畫舫之后,我伸手肅客,將兩人請入前艙,自己隨后跟入,給呼延壽一個眼色,讓他回到后面去,免得他露出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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