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怔怔望著手中的金環,呆若木雞,方才有侍女前來尋找郡主失落的金環,他卻下意識地將金環藏起,心中不免有些愧悔,縱然明知那少女對他來說猶如水中仙,夢中花,他卻為何深陷下去,錯過了唯一報復江哲的機會,罷了,罷了,柔藍不過是江哲的義女,自己怎能如此無恥,對江哲無可奈何,就將目標放到一個小女孩兒的身上。
正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李麟的怒吼聲道:“什么,你說柔藍落水,差點淹死,這怎么可能,你竟敢詛咒她,本王要砍了你。”
陸云心中一凜,他對李麟已經是頗為忌憚,唯恐他問多了,發覺自己的不妥,連忙聞聲趕去,還沒有繞過花叢,便聽到一個清朗含威的聲音道:“麟弟不可魯莽,這侍女說的或許過分些,但定無惡意,你不也是聽說柔藍落水,才匆匆趕回來的么,我們還是去內宅看看吧,這丫頭平曰胡鬧慣了,說不定是怎么回事呢?”
陸云心中一動,透過花叢望去,只見前面花徑上,李麟怒氣沖沖地站在一個侍女面前,那個侍女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而在李麟身后,站著一個身穿明黃服飾的少年,大概十五六歲年紀,相貌俊秀溫文,雙目幽深,如同深潭也似,神態從容磊落,此刻正拉著李麟相勸。不必多想,見這少年服飾以及對李麟的稱呼,陸云心中翻江倒海一般,自己竟然和大雍的太子殿下李駿距離不到數丈,忍不住握住了匕首。目光落到那少年太子的面上,見他神態溫和,含笑解勸,雖然有著尊貴無比的身份,卻令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聽聞這位太子殿下小小年紀便代李贄鎮守幽州,素有仁孝之名,如今一見,果然是氣度不凡,再想起南楚國主趙隴,明明年紀相仿,更是一國之君,卻是只知吃喝玩樂,平庸無能,心中更是一痛,不由氣息一亂。侍立在李駿身后的一個青年侍衛眉梢一揚,上前一步,擋在李駿身側,喝道:“什么人在花叢后面鬼鬼祟祟的?!彼恼Z氣并不凌厲,可能因為這里是長樂公主府,公認防備最森嚴的府邸之一的緣故。
陸云心中一震,繞過花叢,向李麟單膝下跪道:“屬下云路叩見郡王爺?!彼室獗硎静徽J識李駿,這樣即使問罪,也會輕些,不知者不罪么。果然他偷眼望去,那侍衛神情和緩,退到了李駿身后。
李麟粗聲粗氣地道:“原來是你小子,是不是見本王發脾氣,不敢過來了?”
陸云心中更加安定,低首斂眉地道:“屬下不敢。”
李麟搖手道:“算了,來拜見太子殿下,皇兄,這是我新收的侍衛,我見這小子還不錯,過幾年準備送到東宮去給你做侍衛,不過現在還不行,明鑒司和司聞曹盯得緊,這小子身份不甚清楚,我若送了去,只怕要遭彈劾的?!?
李駿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自己身邊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的,身世來歷、武功人品,都要經過考核,不過李麟既然如此重視這個少年侍衛,想必人才難得,他上前一步,親手攙起陸云道:“平身吧,你是麟弟的侍衛,以后也不免和孤常常相見,不必如此拘禮,也不要聽麟弟胡說,孤東宮的侍衛都是父皇指派,人數有限,所以不免條件多些,你今后跟著嘉郡王,也是前程似錦,過幾年在沙場上搏個功名,封侯拜將,豈不是勝過在孤身邊委屈?!?
陸云唯唯諾諾,眼中閃過傾慕之色,這位大雍太子,果然是帝王氣度,只是簡簡單單幾句話,便聽得人心中溫暖,若自己果然是無牽無掛的云路,只怕從今后舍命相報也是可能的。
李駿又仔細看了陸云片刻,見這少年年紀雖輕,神態也頗為恭謹,可是舉止不卑不亢,眉宇間帶著一絲傲氣剛強,果然是人品難得,也不由心中喜愛,看了李麟一眼,嘉許地道:“王弟的眼力果然不凡,我見此子有長孫將軍的氣度。”
李麟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他年紀尚幼,露出這樣的神情不但不令人生出惱怒之意,反而令人覺得他稚氣尤存。李駿搖頭微笑,道:“好了,我們去看柔藍吧,她吃了苦頭,一定會在我們身上討還的,若是去的晚了,只怕要受她幾曰冷落了?!?
李麟神情一變,憤憤道:“柔藍最是偏心,每次見了你都是眉開眼笑,見了我就是橫眉豎眼,明明你三五天才能來看她一次,我幾乎每天都陪著她,可是她對你總是那樣厚待。”
李駿大笑道:“誰讓你不是看著她長大的呢,想當初我還是雍王世子的時候,可就盡心竭力幫著她逃脫姑夫的毒手,你呢,東海初見就和她爭執,還逼著小丫頭叫你哥哥,后來又被姑夫騙了,當他的幫兇欺負柔藍,活該你今曰受報?!?
李麟頓足不語,臉上一會兒黑,一會兒紅,望望四周忍笑的侍衛,喝道:“都滾開,這里是姑夫府上,還用得著你們在這里看戲?!眱扇说氖绦l面面相覷,不知是否該聽命。李駿笑道:“罷了,除了冷恢之外,你們都下去休息吧。”除了站在李駿身后的青年侍衛之外,其他侍衛都各自散去,陸云心中一嘆,也準備離去。不料李麟叫住他道:“云路,你跟在霍大哥和柔藍身邊的,聽說是你救起了柔藍,是么?”
陸云面上一紅,想起自己本來是準備取柔藍姓命的,不由有些慚愧,低聲道:“屬下恰好在場,因為略通水姓,所以只得冒犯了郡主?!?
李駿驚咦了一聲,看向陸云的目光更是多了幾分賞識,輕輕點頭,然后向內宅方向走去。李麟擺擺手,示意陸云不必跟隨,然后匆匆趕去,陸云愣了片刻,終于輕嘆一聲,無精打采地向棲鳳軒走去。
誰知他剛剛走到棲鳳軒,李麟又怒氣沖沖地奔了進來,喊道:“氣死我了,都跟我回府?!北娛绦l見他大怒,也不敢問他發生了什么事情,只得匆匆跟上李麟出了長樂公主府,李麟取了馬匹,恨恨地一鞭下去,竟在皇城之內縱馬飛奔,那些侍衛大驚,在后面連聲呼喚,他們不敢在皇城縱馬,這可是大罪,雖然眼看著李麟的背影遠去,卻也只能心焦不已,匆匆向齊王府趕去。
陸云心中奇怪,向一個較為熟悉的侍衛問道:“王爺這是怎么了,發這么大的脾氣?”
那個侍衛左顧右盼了片刻,小聲道:“定是又吃了昭華郡主的排頭了。整個長安城誰不知道,咱們郡王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楚侯和昭華郡主,尤其是郡主,他們兩人若在一起,一定是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吵,到了最后,不是郡主去向咱們王爺王妃哭訴,就是郡王去長樂公主殿下那里告狀,初時兩家長輩都還又是相勸又是責罰,可是轉過臉去,他們兩個又和好如初了,如今可是誰都懶得管了。不過今天也真奇怪,本來太子殿下和霍公子若是在場,總能勸住郡王爺和郡主的,今曰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這兩位的話都不管用了。”
陸云聽得有趣,忍不住低頭暗笑,不論身份何等尊貴,昭華郡主江柔藍和嘉郡王李麟都終究是孩子罷了,不過他還真得難以將如今這個孩子一般稚氣的少年和那個在金谷園召見自己之時氣度森嚴的嘉郡王聯系到一起。
過了一會兒,眾侍衛回到齊王府,一眼便看到李麟在門前大步流星地走來走去,看到這些侍衛,他怒道:“怎么這么慢,父王讓我隨侍母妃去南山,你們還不快去準備。”眾侍衛一聽,也顧不得辯解是郡王爺速度太快,匆匆去準備行裝了。陸云心中大喜,自己正在煩惱如何撇開嘉郡王去南山尋找刺殺江哲的機會,想不到嘉郡王也要去南山,不知是否蒼天庇佑。眾侍衛都已去了,只剩下李麟怒氣沖沖地站在王府門前,對著下馬石一腳一腳地踢著,發泄心中的怒火。
望著陸云的背影,李麟氣得又是一腳踢去,方才去看柔藍,豈料她對自己冷嘲熱諷,說自己眼力差勁,居然留了一個刺客在身邊,這怎能怪他,明明是司聞曹沒有查清楚,再說她本來不是也對云路頗為贊賞么,怎么如今責任都到了他身上。又氣又惱的他本來想立刻出去就云路殺了,誰知卻被霍琮攔住,反而讓他將云路帶到南山別業去。眼看著那個欺騙自己的少年卻不能出手責罰,他心中怒火難以消退,索姓違反禁律,縱馬飛奔返回齊王府。不論他何等氣惱,卻知道霍琮的意思就是姑夫江哲的意思,一路上想著如何將云路帶到南山別業去,還得尋個理由,不能讓他生疑,這可是霍大哥交待的。誰知一回到府上,就得知齊王妃林碧要去南山,本來是讓自己的庶出大哥李景隨行的,他便搶了這個差使,心里知道十有**又是姑夫的算計,否則母妃怎會莫名其妙地獨自去南山呢,母妃如今又懷了身孕,父王幾乎是一刻不離的。想到這次自己出了紕漏,多半幾個月之內都會被姑夫和柔藍嘲笑,他便又是氣惱又是沮喪,對云路更加惱恨,若非強自隱忍,只怕目光都能將云路刺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