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個人,明明屢次戰敗,可是卻敗而不餒,一次次前來迎戰,始終保持著旺盛的斗志,龍庭飛有的時候覺得自己仿佛一塊試金石,將眼前這人磨礪成了最鋒利的兵刃,每一次見到眼前這人舍生忘死的沖鋒陷陣,悍不畏死地斷后血戰,龍庭飛心中總是生出一絲敬意,不是所有的人都會像眼前這人一樣,明明是皇室貴胄,千金之子,卻不惜姓命拼死作戰的。心中輕嘆,如今眼前這人百煉成鋼,而自己卻要折戟沉沙在沁水之畔。抬眼望去,看到李顯那雙滿是火焰和殺氣的幽深雙眼,龍庭飛微微一笑,長戟橫掃,若是能和此人并骨沙場,倒也算是值得吧。
兩軍主帥在戰場上單挑,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奇觀,不過兩軍親衛都是渾身冷汗,若是讓主帥死在自己前面,可是他們身為親衛者的奇恥大辱,雖然龍庭飛和李顯越戰越猛,罡風四逸,迫得周圍之人不得不退到數丈之外,可是這些親衛仍然在兩人周圍廝殺起來,同樣顏色的衣甲混雜在一起,雖然樣式不同不至于讓他們看錯了敵人,可是在遠處的兩軍將士看來,卻是很難分清敵友,所以箭雨不再向這里覆蓋。
苦戰了幾十回合,龍庭飛和李顯兩人都已經額頭見汗,兩人都是萬人敵,馬上功夫都是出類拔萃,相差有限,所以拼殺起來越發耗費真氣體力,不過明眼人已經可以看出,龍庭飛已經隱隱占了上風,畢竟他曾受過魔宗指點,武藝比起李顯來說要略勝一籌,而李顯的優勢在于他的堅韌,數年來苦戰連連,李顯不知道多少次以身赴險,武藝在殺伐之中鍛煉得爐火純青,最是堅忍不拔,雖然龍庭飛占了上風,可是李顯也是守得森嚴非常,就是再戰上百十回合,也不會落敗。
兩人纏戰許久,龍庭飛已經覺察出來己方的攻勢變緩,雍軍卻是越來越穩,若非是眼前有機會殺了李顯,只怕龍庭飛已經要拋開李顯繼續沖陣了。心中有些急躁,龍庭飛開始有些不顧一切,幾乎每一招都是兩敗俱傷的殺招,李顯卻是絲毫不畏懼,反而和龍庭飛搶攻起來,這樣一來兩人都是頻頻遇險,看得雙方親衛心驚膽戰。
這一刻,莊峻終于忍不住了,高聲道:“保護殿下。”說罷舉起馬槊沖了過去,再也顧不上是否會被李顯責怪。就在他沖出的瞬間,九支羽箭如同幻影一般穿越凝結的殺氣,穿越交錯的人影,射向龍庭飛,龍庭飛長戟劃了一個圓圈,九支長箭仿佛泥牛入海,但是龍庭飛也是連人帶馬后退了三步,長箭里面蘊藏的真氣讓龍庭飛的身軀搖搖欲墜,長戟蕩開,露出了身前要害。那是端木秋射出的箭矢,身為齊王親衛的他除了箭術之外,并非特別擅長馬上功夫,所以故意落在了后面,此刻他發揮了他的箭術的最高水平,成功的鉗制了龍庭飛的攻擊,讓李顯取得了良機。李顯策馬上前,馬槊毫無憐憫之意地刺向龍庭飛心口。一個北漢騎士目眥欲裂,左手短刀狠狠的扎在馬臀之上,戰馬一聲長嘶,瘋狂地向前沖刺,正好擋在李顯馬前,人立而起,李顯的馬槊狠狠的穿透那匹戰馬的馬首,馬上的騎士在翻身落馬之際短刀脫手而出,射向李顯的咽喉。李顯這一槊幾乎用盡了渾身力氣,明明見到短刀飛射而來,卻是無力閃躲,他的雙目突然變得雪亮通徹,淡淡望著將要奪取自己生命的暗器,神情卻是冰一樣的冷靜。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他的親衛已經趕到,一聲響亮的佛號震耳欲聾,“阿彌托佛”,一個親衛翻身飛掠,轉瞬間越過數丈空間,一掌劈去,那柄短刀斜斜擦過李顯的脖頸,那名親衛力竭飄落,他的戰馬恰好跟上,親衛落在馬鞍之上,高聲道:“殿下不可輕身涉險。”這名親衛卻正是法正大師。他話音剛落,齊王的親衛已經蜂擁而上,將他保護起來,李顯無奈地一笑,抬頭望去,只見龍庭飛正俯身將那名落馬的軍士救起,那名軍士翻身坐到龍庭飛身后,龍庭飛正策馬遠離,當李顯看去的時候,龍庭飛似有所覺,回頭一望,四目相對,兩人眼中都是傾慕之色。李顯又是一笑,高聲道:“殺!不可放走北漢軍一人。”龍庭飛已經沖入雍軍軍陣當中,原本有些混亂的北漢軍自動跟隨在他身后,錐矢陣再次形成。
李顯知道身邊的侍衛是絕不會允許自己再次上陣廝殺了,也只得開始專心的指揮軍隊消磨北漢軍的銳氣和力量,兩軍交戰最酣的時候,雍軍臨近沁水方向的西營突然喊殺聲震天,李顯心中一震,目光望向龍庭飛,方才一番沖陣,李顯已經有所發覺,龍庭飛身后旌旗雖然顯示的是全軍,但是仔細看來似乎只有兩三萬人,李顯心中一陣激蕩,明白龍庭飛以己身為餌的真意,可是這一方向的主力都在自己大營之內,負責西營的是荊遲,手下只有四萬人,恐怕會讓北漢軍突圍成功。唇邊露出玩味的笑容,李顯心道,荊遲也是大雍的一員虎將,有他阻擋,北漢軍也沒有那么容易突圍,長孫冀可不是吃素的,前后合圍,北漢軍也只有死路一條。更何況,李顯心道,只要殺了你龍庭飛,就是跑掉幾萬人又有什么要緊。想到這里,李顯也不打算增援西營,反而繼續下令圍殲龍庭飛。北漢軍的后面,長孫冀已經率軍逼近,這次北漢軍擺明了要決戰,沒有被北漢軍趁機從后方突圍的可能,所以長孫冀也開始露出了危險的鋒芒。
雍軍西營,荊遲指揮著軍隊抵抗著北漢軍原來越強大的攻擊,將近六七萬的北漢軍在局部戰場上占據了優勢,荊遲完全是死守營地,他早已得到消息,知道林碧和龍庭飛正在東營和中軍大營沖陣,只要自己能夠死守營地,那么等到另外兩營取勝,自己就可以得到支援,東營或者比較難于脫身,但是齊王那里有六萬騎兵,兩萬步兵,應該可以穩勝。整個冀氏方向的防線,除了合圍時候的十萬軍隊之外,齊王將所有澤州大營的敗退軍隊都集中到了這里,這樣的兵力,加上長孫冀會在后方收縮包圍,絕對不會讓北漢軍突圍成功。
此時若有一雙眼睛在蒼穹俯視,必然可以看到,北漢軍三路突圍軍隊,都陷入苦戰之中,作為多年的對手,澤州軍早已經習慣了和他們的苦戰,兵力占優,后面又有己方大軍的他們完全沒有顧忌的用盡了一切戰力,將北漢軍死死擋住,若是沒有意外,龍庭飛的突圍大計便成了泡影。然而龍庭飛何許人也,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怎會定計分兵突圍,這樣的戰勢他早已想到,若非是齊王必定會親臨他突圍的戰場,他又怎會定要以身為餌,自始至終,他突圍的主要方向就在西營,不僅僅是因為那里靠近沁水,可以順便接應水軍突圍,另一個原因就是,那里的守將乃是荊遲,而在荊遲身邊有一個魔宗弟子潛伏。
就在荊遲專心致志指揮的時候,突然耳邊傳來親衛們驚恐欲絕的叫聲,荊遲幾乎是下意識地閃身,身軀在馬上收縮,盡力減少可能會被襲擊的范圍,即使如此,他仍然感覺到鋒利的刀刃刺入自己身軀的冰涼感覺,劇痛襲來,荊遲圓睜雙眼,看見身后偷襲自己的人正是近曰頗得自己寵信的偏將戴鑰,此刻他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在他身后,幾柄橫刀刺入他的身軀,五六支馬槊將他刺穿,但是所有的一切都來不及阻止他將一柄匕首刺入荊遲的肋部。荊遲的身軀開始搖晃,在他即將跌落馬下的時候,幾個親衛撲過來將他抱住。戴鑰眼中閃過明亮的神采,用盡最后的力量,高聲喝道:“王上,宗主!”然后緩緩合上雙目,他的生命之火就這樣悄悄熄滅。
這時,北漢軍陣中的蕭桐輕輕側過臉去,雖然戴鑰的喊聲沒有能夠傳到他耳中,但是大雍軍陣的混亂已經說明了一切,神色有些黯然,他沉聲道:“三位鹿將軍,可以突圍了。”北漢軍中號角迭起,開始了勢不可擋地沖鋒,驟然失去主將的雍軍開始混亂,終于,雍軍的防線被突破了一個口子,北漢軍蜂擁而出。
雍軍陣中,荊遲的親衛將他抱到安全之處,軍醫連滾帶爬地被幾個親衛架來,卸衣甲,拔出匕首,上藥,鮮血從傷口泉涌而出,很快的就滲透了包扎的布條,軍醫欲哭無淚地道:“屬下無能,將軍,將軍的傷勢恐怕……”就在眾人心灰意冷之時,荊遲突然清醒過來,他勉力道:“頸下,鎖片里面。”一個親衛立刻伸手,將荊遲衣領撕開,原來荊遲頸上掛著一個金鎖片,親衛打開鎖片,里面是一枚龍眼大的蠟丸,白色的蠟衣上有一行細如蚊足的小字“寒園秘制”。軍醫眼睛一亮,一把搶過蠟丸,輕輕捏碎白色的蠟衣,一縷清香沁人心脾,露出一顆紅艷如火的藥丸,軍醫將其塞到已經渾身冰冷的荊遲口中。藥丸入口即化,幾乎是轉瞬之間,荊遲的體溫開始轉暖,然后傷口的血流漸漸減少,在軍醫敷上數倍的傷藥之后,傷口不再流血,荊遲的呼吸開始趨于平穩,雖然再度陷入昏迷,但是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他的姓命保住了。
一個親衛看看混亂的戰場,北漢軍已經大部分突圍出去,只有六七千人被接替指揮的副將生生擋住,滿目都是雍軍狼藉的尸體,他顫聲道:“怎么辦,怎么辦?”另一個親衛高聲道:“快去稟報殿下這里的情況,咱們先作一個繩網,將荊將軍送到楚鄉侯大人那里,監軍大人醫術通神,免得咱們將軍傷勢變化。”這個親衛乃是多年跟隨荊遲的心腹,他的話很有道理,眾人立刻分開行事,用四匹馬中間拉上一張繩網,將荊遲放到上面,免得受到震動,加重傷勢,親衛們護著荊遲離開了戰場。
西營的劇變同時傳到了李顯和龍庭飛的耳中,龍庭飛松了一口氣,笑道:“諸君,我軍主力已經突圍,現在就看我們自己的了,就是不能生還,也需拉上幾個陪葬,殺!”隨著他的命令,北漢軍開始了肆無忌憚的沖殺。而李顯則是面色鐵青,迅速傳令道:“令西營副將暫理軍務,追殺阻截北漢軍主力,立刻傳信長孫將軍,讓他全力北上,絕不能讓北漢軍這樣輕松地返回沁源。”然后李顯肅容道:“事已如此,也不需后悔,全力圍殲龍庭飛,若是再有差池,我們還有什么顏面見人。”眾軍也都是憤怒欲狂,撲向了面前的敵人,絕不能再讓龍庭飛突圍,這成了每個雍軍將士心中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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