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罷了飯,將許家人送出了太子府后,天目帶著小皇孫跟著許明意回了院子。
小皇孫躺在小床上,阿葵捧著本畫冊在旁說起了故事。
天目對這個環(huán)節(jié)一貫十分滿意。
這是它最放松的時刻。
這些小故事皆是阿葵的夫君壽明專為小皇子所寫所畫,內(nèi)容易懂,且頗具有教育意義。
天目也睡在小皇子的床邊聽著,直到娃娃睡了去,它又細致地替娃娃掖了掖被角,才臥下安心閉上眼睛。
睡到一半時,室內(nèi)有腳步聲響起。
那腳步聲很輕,就像它去廚房偷吃東西時那樣——
但它還是聽到了。
掀了眼皮子看了一眼,見是男主子,便又重新閉上。
床榻邊,傳來輕輕的窸窣聲響。
許明意坐起身,聲音很輕:“回來了……”
“嗯,可是吵醒你了?再睡會兒?”
“不了,睡飽了?!?
謝無恙便從一旁的檀木架上取過一件外披,替她披在身上。
邊與她說道:“今日本是要趕回來用飯的,內(nèi)閣有些緊要事需要處理,便未能脫得了身……改日還需同太岳父賠個不是。”
“無妨,祖父知道你事忙的?!?
天目將頭往翅膀里又埋了埋——老將軍才不會介意男主子在不在,畢竟也沒人是來看他的。
且,要么怎么說男主人討人嫌呢?
媳婦不睡了,難道它和小皇子也不睡了嗎?就不能去一邊兒說去?
“……今日父皇提起昱兒,說皇祖母常念叨著,要我明日入宮時將他一并抱去。”
“不如咱們回福隆宮住一段時日吧?近來宮中之事繁雜,你也省得成日來回跑了……”
“不必。你終日也無閑時,回宮中住著,反倒不便。”謝無恙看向小床的方向,笑著道:“就讓昱兒去皇祖母那里住幾日吧?!?
“也好,叫天目陪著?!?
“……”
說了好一會兒,夫妻二人終于良心發(fā)現(xiàn),才想起“不能吵著孩子”這一茬,于是許明意起身更衣,二人轉(zhuǎn)而去了園中散步。
今日許明意得閑,實是少有的。
她亦有許多事情要做,近來便在忙于建女子學堂之事。
二人在園中慢慢走著,從政事談到家事趣事。
又隨口說起了玉風郡主之事。
確切來說,是玉風郡主與小聶將軍之事。
提到這二人,許明意也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
其中揪揪扯扯的過程實在太過繁雜,只能簡而之——皎皎見色起意,想將小聶將軍收入府中,然而糾纏了一年之久后,這位小聶將軍反倒想要娶皎皎過門。
誰嫁,誰娶,便成了個難題。
二人互不讓步,又皆是賊心不死。
一個放出話去“小聶將軍是本郡主看中的人”,使得對方無親事可提。
另一個也不肯示弱——
早幾年間,皎皎去逛小倌館時,今日才點了哪個小倌陪吃酒,轉(zhuǎn)眼那名小倌便會收拾了包袱連夜離開京師。
如此之下,皎皎足足已有兩年余,都未再能撈得著一個新面首進門。
而就在兩月前,這位郡主趁著那尊黑面神不在京中,悄悄跑去了小倌館吃酒,吃到一半時,忽聽外間人聲鼎沸——
再待片刻,室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正要呵斥一聲“何人敢攪擾本郡主清凈”時,只見走進來的是一位年輕的將軍——小聶將軍盔甲還未下身,腰間掛著長刀,掃一眼她左右的男子,面無表情地說了句:“都退下,由我來伺候郡主。”
剛從戰(zhàn)場回來的人一身煞氣,小倌們逃也似地退下了。
那一晚,也無人清楚具體發(fā)生了什么……
而二人這場博弈,最終鹿死誰手,也實在極叫人期待——為此,京中百姓甚至暗中下注賭輸贏。
許明意覺得,誰輸誰贏都不好說,但縱然分不出個輸贏來,這倆人也大約是要糾纏一輩子了。
說罷這段大戲,謝無恙笑著問:“晚間想吃什么?”
“讓小七下廚炒幾道吧……”
倒也想嘗嘗裘伯父的手藝了,但裘伯父也早將自己的絕學傳授給了女婿小七。
裘神醫(yī)的女婿,小七——近來總有些忍不住懷疑媳婦嫁給自己的真正目的。
睡前醒后,望著身側(cè)之人,總要于心中自問一句:自己是不是被利用了?
裘神醫(yī)也未想到自己會長留京城。
起初,女兒總有用不完的理由來拖延他。
后來眼看著能找的理由都找完了,結(jié)果從外面游歷歸來的太子妃有孕了——
這下女兒可是發(fā)了,理由更是用不完了!
太子妃有孕,父親不陪在一旁能放心么?
小皇子月數(shù)還小,少不得要父親照看。
他等啊等,終于等到小皇子滿了周歲——看這丫頭還有什么理由不走!
結(jié)果女兒卻告訴他,自己有了中意的人,想要就地嫁人了……
莫非這就是傳聞中一勞永逸的法子?
這事兒還真是叫她給玩透了!
但婚姻之事豈可兒戲?
做父親的少不得要細細考慮一番。
直到他聽到一個消息——繼許將軍之后,定南王也要來京城陪定南王妃養(yǎng)老了……
這時,再看向小七,裘神醫(yī)不禁目露滿意之色……嗯,這個女婿他認定了。
所以,小七婚后的自我懷疑,乃是雙重的——雙重利用的那個雙重。
這不,他剛忙完廚房之事,媳婦就拉著他要去看花燈——
今日是乞巧節(jié)。
媳婦真的是單純想同他一起看花燈嗎?
罷了,反正愿意給他當媳婦就行。
畢竟他這把年紀才成親,多番婉拒了殿下和太子妃的好意,也是有原因的。
夜色中,小七由媳婦拉著,看著拉著他的這個“原因”,臉上露出認命又慶幸的笑。
許明意和謝無恙換了常服,備了帷帽,正也要出門去。
小皇子瞧見了要跟去,抓著阿娘的衣角不肯放,他那阿娘狠心地將他的小手拿掉,并神秘兮兮地道:“阿娘和阿爹去抓大年獸,聽著外頭的煙火聲了么?那正是在驅(qū)趕年獸呢。”
“年獸不是除夕時才有的嗎?”娃娃雖才兩歲,卻已經(jīng)不好糊弄。
“……誰知道呢,許是忘了日子,提早出來搗亂了呢?”許明意面不改色。
“好叭……”小皇子眨著天真的大眼睛,指著一旁墻壁上掛著的弓箭:“阿涼要用這個么?”
“啊……當然!”許明意只得取過長弓握在手中。
謝無恙也很鄭重地拍了拍兒子的腦袋:“乖乖聽話,等我和你阿娘回來?!?
“嗯!昱兒聽話!”小娃娃攥著圓圓的拳頭,像是在給爹娘鼓勁。
于是,夫妻二人便挽著手,并帶著把長弓出了門。
待回來時,天目已將娃娃哄睡了去。
一臉怨念的大鳥看著二人,眼中寫滿了“下不為例”。
直到許明意從背后拿出了一只大肉串兒。
天目的神態(tài)登時矜持起來——舉手之勞,分內(nèi)之事。
吃罷了肉串的天目離開了此處。
待回到自己那遍植草木,猶如深林之處的院子里,迎接它的依舊是小禿鷲們崇拜的眼神。
大鳥再次昂首挺胸。
嘿,光鮮亮麗的一天又結(jié)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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