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內(nèi)室,許明意踢掉鞋子,上了床榻,又將帳子放下。
如此才敢將那匣子再次重新打開。
“……”
饒是已有了方才的準備在先,此時再翻開來,依舊深覺震撼。
這擺明了就是……!
謝姣姣竟公然送她這個!
得虧是沒叫旁人瞧見了去,否則她怕是還沒嫁出去,便要在這個家中待不下去了!
可……這瞧著怎么好似同前日里那位宮里來的嬤嬤,給她看的小冊子不太一樣呢?
嬤嬤送來的小冊子上,全是些過分直白的圖解,她只粗略看了兩眼便合上了——
倒也不是說不好意思多瞧……
而是那圖上之人,尤其是男子,多是中年男子模樣,發(fā)髻稀疏,蓄著兩撇胡子不說,無論胖瘦多還體態(tài)松垮,可謂毫無美感可……
實是看第一眼便叫人不愿再看第二眼的那種。
莫說色欲了,再看下去怕是連食欲也要一并喪失。
皎皎的這個就很不一樣了……
至于究竟哪里不一樣,她暫時還說不完整,為了分清區(qū)別究竟在何處……嗯,她得好好研究研究才行。
于是,許姑娘盤腿坐在床帳內(nèi),拿翻看策論的姿態(tài)觀摩起了手中的冊子。
這一看,便一發(fā)不可收拾了。
冊中不單有圖繪,更配有文字,且文字并不單是講解,更是有故事情節(jié)的!
譬如這本,講得便是一個狐妖與書生的故事……
那書生繪得斯文清俊,身形勻稱卻有線條感,狐妖姑娘更是魅惑又靈氣,毛茸茸的狐耳又顯嬌憨,兩道身影隔著紗帳若隱若現(xiàn),委實旖旎得恰到好處。
全然沒有那叫人不忍直視的色膩之感。
更加重要的是,她于此上看到了雙方的愉悅是平等的,而非是那嬤嬤送來的冊子上,盡是女子取悅迎合男子,仿佛身為女子只有順從忍耐的份兒——
就沖這一點,她手中之物,便很值得于女眷之中廣泛傳閱。
于是,許明意翻了一冊又一冊,看得津津有味。
咳,沒法子,故事情節(jié)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回頭她得問一問謝姣姣才好——這樣精彩的話本子,怎私藏到如今才想到要送給她看?
以及,還有其它的嗎?
接下來數(shù)日,許明意未再出過門。
倒也不是成日窩在家中看話本子的意思……
出閣當前,少不得只想同家人待在一處多說些話。
大婚前一日午后,又在崔氏院中待到天色將暗。
許明意坐在榻中吃著蜜茶,聽著長輩叮囑。
除了自家母親,她家二嬸也在。
或者說,自嫁入了東陽王府以來,二嬸最常來的地方便是此處——打馬吊,已成了妯娌二人每日必做之事。
二叔還為此找到過她,語重心長地同她說,這與他想象中的婚后生活實在很不一樣,媳婦早出晚歸,時常一整日都見不著人影,待他敷衍至極。
還同她嘆息著叮囑道——萬莫要學你二嬸,得到了便拋在一旁。男人的心,也是經(jīng)不起冷落的。
看著那張怨夫臉,她一時竟不知該從何安慰起。
而當下,母親和二嬸的叮囑,也實在同旁人很不一樣。
沒人教她如何相夫教子,如何做好一個太子妃,只反復拿過往的經(jīng)驗來教授她,日子如何過才能舒心開心。
尤其是二嬸,倒像是已經(jīng)忘了她要嫁之人正是自家外甥,完完全全只保留了身為娘家嬸嬸的立場。
“好了,該說的也都說了好些遍了……明日還要辦正事,昭昭回去早些歇著。”崔氏止住了話,交待道:“夜間莫要著了涼,明日也不必起太早,到了時辰丫鬟們自會喊的?!?
許明意都應下來。
她福身出了內(nèi)室,又行出外堂,卻在經(jīng)過窗邊時,隱隱聽得了內(nèi)室中響起了低低的抽泣聲和寬慰聲。
她耳力一貫極佳,很容易便分辨出了是自家母親的泣聲。
許明意心底既暖又澀。
在窗下靜靜站了片刻后,她適才出了世子院。
卻未回熹園,而是去了祖父院中,又待了半個時辰余。
也是被老爺子趕出來,催著她回去睡覺的——且老爺子還很精致講究地提醒她,睡得不好眼睛無神,那是會不漂亮的。
她去時,自家父親也在,因此父女二人便一同離開了此處。
出了院子,許縉聲音極溫和地道:“天都黑透了,可要爹送你回去嗎?”
許明意笑著點頭:“好啊。”
雖然不怕,但哪個孩子不喜歡有父親送呢。
父女二人慢慢走著,慢慢說著話。
眼見熹園便在眼前,許縉止了步,含笑道:“回去吧,早些歇著?!?
“好,父親也是?!?
許明意剛轉身,便忽聽身后又傳來熟悉的聲音:“昭昭——”
她回過頭去,只見那張總是帶著和煦慵懶笑意的臉上,此時透出認真來,滿眼慈愛地望著她,道:“往后若有不順心之處,一定要記得同父親和你祖父說?!?
咳,當然,出氣主要還得靠老爺子。
“那是自然?!痹S明意笑著應下。
她向來極喜歡同父親談心,父親總是很擅長將那些復雜的道理,用最簡單易懂的白話解釋給她聽。
父親對她的影響,從來都不比祖父來得少。
許明意目送著那道圓潤的身影走遠,才轉身回了院中。
若不出她所料的話,她這里此時應當還等著一個。
果然——
剛進得堂中,便見藍袍少年坐在那里正等著。
顯然,這個才是最難“對付”的。
許明意很自覺地坐下,聽這位老媽子叮囑一番。
聽到最后,許明意微嘆了口氣,看著他,認真地問:“明時,不然我不嫁了吧?”
母親在她走后偷偷掉眼淚。
頭發(fā)花白的祖父靜靜站在廊下看著她走。
諸如種種,都叫她覺得嫁人實在是一件傷心事。
“……!”許明時被嚇了一跳:“你說得什么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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