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叩謝太后隆恩?!币粋€女人五體投地地跪伏在地上。她正是內(nèi)殿直都指揮使杜成貴的姐姐杜美人。
符金盞一臉微笑,款款親手扶起她,只見一張白皙的圓臉,五官生得很不錯,大概才二十多歲的年紀。符金盞道:“杜妹正是好年紀,把你送到冷宮虛度年華太可惜了。那地方的日子很無趣,發(fā)生任何事都沒人管。我便專門叫曹泰悄悄把你接出來。”
杜美人的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哽咽道:“太后一直都很關照我,現(xiàn)在又讓我做皇帝的義母,大恩大德不知如何才能回報!我愿為奴為婢服侍太后?!?
“好了,本來是高興的事,你哭哭啼啼的弄得我心里也難受?!狈鸨K好寬慰道,“令尊忠心耿耿,為太祖不惜性命。杜家后人也忠勇可嘉,我豈能薄待了?”
杜美人立刻說道:“我弟深受朝廷大恩,他又是我照顧大的,很聽我的話。若他有半點忤逆太后的意思,我便打斷他的腿……”
符金盞笑道:“我看杜成貴本來也是很有教養(yǎng)的好兒郎,你就放心他罷。”
就在這時宮女端茶進來,杜美人忙走上去,輕聲道:“我來。”
符金盞漂亮的彎彎眼睛露出笑意,充耳不聞,拿起桌案上的一份奏章又讀了一遍。李煜的奏疏,請旨周朝庇護他;稱他將來若做國主,便以江南國主的名義認大周為宗主,一次進貢財物一百二十萬貫、今后每年進貢八十萬貫……
“聽說周娥皇善舞,哀家請她到宮中獻舞?!狈鸨K喃喃道,提起朱筆寫了下來。
……
周憲很快被接到了皇城南部的禮館,見到李煜。
周憲忙問:“朝廷答復了夫君的上奏么?”李煜把奏章遞過來,說道:“不置可否,只讓娥皇進宮獻舞,不知是何用意……”
“應該是暗中試探夫君的恭順態(tài)度?!敝軕椵p聲道,“也算是一種羞辱!夫君是南唐國貴胄,卻要讓妻子為周朝太后跳舞,并不是有臉面的事。”
李煜沉吟道:“寄人籬下,受點氣也就罷了。只怕不止是跳舞?!?
周憲一聽想起了那天的事,忙道:“周朝先帝駕崩,現(xiàn)在的國君是個幾歲的小孩,后宮沒有男子的。”
李煜道:“太后可以召大臣進宮……比如她的妹夫郭紹。”
周憲聽到這里心里“砰砰”直跳,腿都嚇軟了,咬著牙才忍住沒表現(xiàn)出可疑的舉動。她沉吟片刻道:“應該不會了……”
“你怎么知道?”李煜皺眉道。
周憲好道:“那郭……郭紹是太后的妹夫,哪能做這等事?”她見李煜面有痛苦之色,當下便小聲道,“要不……咱們不去了?”
“以前見都見不到太后。”李煜艱難地咬牙道,“去還是要去,不能不去。你準備一番,下午就要進宮。”
周憲入內(nèi)室,隨意挑了平時在南唐國熟悉的一支舞,準備衣裳。尋思郭紹已經(jīng)得逞,看起來也是個有誠意的人,不會而無信繼續(xù)糾纏的吧?當下回憶了一遍那夜郭紹的為人,當下認為此事應該只是太后想壓服李煜,故意羞辱他。
為什么又提到了郭紹?周憲想忘掉這個人,再也不要見到他!但腦海里卻浮現(xiàn)出了無數(shù)的細節(jié),他的嘴唇和手指在肌膚上的每一種溫度、每一寸觸覺,都非常深刻,周憲頓時覺得臉非常燙。
她把手里的舞衣放回箱子里,軟軟地坐回椅子上,長吁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裙子里非常不舒服,很想先洗個澡。但眼下時間來不及了,只有換一件小衣。
周憲默默地對自己說:他是惡魔!他會摧毀我的自尊、高貴的身份、優(yōu)渥的生活!我是南唐國的貴族,王室的妃子,在東京異鄉(xiāng),我還有什么,算什么人?我會墮|落深淵!忘掉他,遠離他!
耳邊仿佛立刻響起了一個低沉、有力的聲音:佳人不應該被傷害,我懷著無比仰慕的心疼惜你,不要怕,我慢慢的、會非常非常溫柔,放松,不必緊張的……
周憲突然捂著耳朵,輕咬著貝齒,幾乎要發(fā)出聲音來:周朝是個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動亂的國家,十年就改朝換代一次,無數(shù)的廝殺和兵變!這里是暴|力動蕩邪惡之地,這里的人都是只懂弱肉強食的邪惡野蠻之人!他就是個武夫,是個儈子手!我唾棄他,厭惡他的一切!
可周憲仿佛聞到了一股清淡又深入心扉的氣味,干凈而好聞,仿佛印在了她的心底,揮之不去,縈繞盤旋……那清澈帶著憐憫的目光,像一把刷子在撫摸她顫抖又膽怯的靈魂。
她狠下心來,使勁搖頭:只見過一面的人罷了,無非就是肉|欲。我是一個知書達禮的貴族,人是有情感的、有智慧的,不是野獸,不是為了一點欲|望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