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四天。
冬天給柳氏請安的時間是七點鐘,程丹若六點起來,洗漱穿衣,就著熱茶吃爐上熱過的糕餅墊饑。
謝玄英有穿道袍,反倒穿了窄袖襖和褲,干練利索。
她瞧了他幾眼。
“今天該晨練了。”謝玄英說著,伸手捏住她的茶杯,感覺到燙才放下,轉而吩咐竹枝,“帳換了。”
程丹若吃點心的動作一頓。
竹枝應下,請示道:“換哪頂?”
他程丹若。
程丹若:“梅花?”
謝玄英白了她眼:“正月才用梅花,這才十月,還是用菊吧。”
程丹若點點頭,咽下口中的糕點,去和柳氏請安。
打卡上班后,回去吃早點。
謝玄英回來了,重新擦臉換衣服,再到東次間和她一道用膳。
“多吃點。”他督促,連連給她夾菜,恨不得把她喜歡的全塞她碗里。
程丹若瞥他兩眼,在他臉上不到任何痕跡,好像昨晚說了她以后,他就完全消氣了,一點都有賭氣的意思。
真是個好人,……她垂下眼眸,咬了嘴里的腌蘿卜,卻嘗不出一點味道。
飯畢,謝玄英和她說:“我要出去見個朋友。”
程丹若點點頭:“好。”
然后他就出去了。
天氣很好,她站在窗邊發了會兒呆,隨后叫來喜鵲,開了東廂房的庫房。
觀察了一下環境,叫人挪箱,把嫁妝里容易損傷的布匹、箱櫥、書畫挪到另外兩間,只留下金銀玉器。
而后用一個大石『插』屏隔斷,辟出半間通風明亮的空間,拿兩張條案拼了,湊出一個拐角桌臺。
又搬出嫁妝里的博古架,把香器、酒具、『藥』器和茶具擺好。
瑪瑙問:“夫人這是要做香,還是釀酒?”
程丹若:“做『藥』。”
香、酒、『藥』、茶的工具都不,一樣樣都別致精巧,除了個別實驗器具需要另行燒制,其他完全可以替代。筆趣庫
置完實驗室,程丹若就寫了“大蒜素”三個字,貼在墻上鼓勵自己。
在古代做么都不容易,她怕浪費,提前寫好實驗步驟,揣摩兩遍才動工。
第一步:做培養基。
大蒜素提取出來有有效果,總得培養點細菌。
做培養基的主要原材料,主要是牛肉和瓊脂,聽著簡單,可中『藥』的瓊脂膏是用鹿角熬制,并不是后世的瓊脂。
她叫瑪瑙去大廚房,找做點心的人問,有有一種從海草里熬出來的軟膠,半透明的樣。
侯府不愧是侯府,做點心的老師傅一聽,就知道是石花膠。
不愧是大公司。
程丹若多了兩分信心,讓喜鵲拿了瓊膠,大半留著第一次實驗,剩下的交給陪嫁來的一夫『婦』,讓他們去買,以備失敗后再次嘗試。
牛肉也是從廚房要來的,熬湯,加入剪碎的瓊脂,趁熱用紗布過濾,得出一瓶溶『液』。
培養皿是香盒,燒得精美絕倫,用來培養細菌,有那么一點暴殄天物,獨它有蓋,能密閉處,只能忍痛用了。
先高溫消毒,再倒入溶『液』,密閉處。
當然,這也有辦法保證無菌,可考慮到細菌培養出來也難以篩檢,只能算了。
這步簡單,做得倒也成功,很快結出一層固培養基。
細菌也好辦,上完廁所摁兩下,過兩日,便養出了一些不知名的菌落。
假如在實驗室里,現在就該用革蘭氏染『色』法尋找合適的菌落,可程丹若有這個條件,培養出來就算成。
下一步,搗蒜,加入蒸餾瓶,點火蒸餾,而后再冷卻,提取精油。
火折點燃炭火。
火苗竄起,『舔』舐著玻璃瓶,加熱蒜末。
“咔嚓”。
么聲音?
程丹若繃緊心弦,立即檢查,卻發現蒸餾瓶上出現了一道裂紋。
她愣住了,眼睜睜著半透明的琉璃瓶碎掉,在桌上裂成一片片碎渣,還有不飛濺到地上。
瓶碎了。
剛點火都不到五分鐘,怎么就碎了呢?
她趕緊蹲下來去撿,心里卻納悶:怎么剛開始就搞砸了?
為么這么簡單的蒸餾,她都能搞砸呢。
就好像結婚。
結婚不是很簡單的事嗎?很多人都會結婚,在古代,幾乎每個女人都結婚。
婚后,無非是孝順公婆,友愛丈夫,而她想要的更多,要與他一道經營事業,從而獲取她想要的東西。
怎么就搞砸了呢?
手指緩緩收攏,尖銳的琉璃碎片扎入手指,卻恍然不覺。
她平淡地將碎片收攏,放到桌上,心里還在思考。
可大腦不復平日的迅捷,有些空白和混『亂』,好像過低的處器無法運行最新的軟件。
程丹若想不明白,她為么莫名其妙就搞砸了呢。
我有么地方做得不嗎?她反思。
柳氏,她很恭敬,妯娌,她堅決和柳氏站在一起,立場鮮明。柳氏不方便和兒媳置氣,她卻可以爭鋒相。
家事,她任用柳氏新給的瑪瑙,一舉按壓住了晏家和謝家的丫鬟,目前霜『露』院運行良好。
陳家,她維持原先的恭敬,既不落人口舌,說她攀高枝后不起親戚,又讓陳家無法拿捏她。
這些事和她婚前的預計一模一樣。
為么……為么才第四天,就出現了問題?
程丹若拾起地上的碎片,一片片放在掌心,深深凝視。
在山東的時候,謝玄英愿意冒著危險去救她,她毫無疑問是信任他的。他當初月下的剖白,也真切地打動了她。
選擇婚姻,與方是謝玄英不無關系。
好像結了婚,一切都變了。
有多和預想不同的事。
她以為洞房時,自己能夠平靜地,人的她已經過多了,事到臨頭還是緊張。
她以為相處時,自己能游刃有余,就好像陳老,洪尚宮,宮里的其他人。結果就變成現在,莫名其妙就不勁了。
假如說,在晏家書房的事只是意外,昨天的異常卻著實令她心驚。
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行為,明明智知道,不該說傷人的話,可以好好商量,嘴巴卻一意孤行,以最大的力度反擊方。
更可怕的是,當他氣的時候,當她獨自睡到炕上的時候,她反而感受到了一絲安寧。
程丹若用帕包好碎片,手掌在桌上按壓,尋找更細微的碎渣。
有幾粒硌到了皮膚,尖銳細密的刺痛。
她輕輕剝落黏在手心的碎片,思緒未曾斷裂,依舊盤桓在昨夜。
為么婚姻和她想的不一樣呢?
她忽略了么?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