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望日,大朝,謝玄英一大早就起來洗漱,換公服上朝。
立冬后,人們就不再穿羅,改穿纻衣。因此今日的公服便是纻絲大紅圓領(lǐng)衫,沒有補子,看起來不似常服來得華麗,卻更顯容色。
當(dāng)然,官員公服穿起來繁瑣,早晨既要洗漱,又要梳頭,梅韻、梅蕊兩個丫鬟根本忙不過來,便叫了竹籬前來打下手。
比起之前不合身份的赤金簪子,竹籬今日樸素得多,白襖子,藍比甲,發(fā)間用銀簪,樸素規(guī)矩。
朝會起得早,謝玄英起身時才寅時初,困倦得很,懶得和她計較,當(dāng)沒看見。
丫鬟們忙碌小半個時辰,方替他穿戴完畢。竹香奉來茶點:“少爺墊墊饑。”
他吃了羊肉包子和半碗牛乳,匆忙出門。
此時,天還沒亮。
在門口略微等待片刻,靖海侯和謝二一道出來了。父子、兄弟間草草示意,全都騎馬出發(fā)。
路上,越來越多的官員匯入上班大軍,皆按照品級避讓。謝玄英跟隨父親,不必禮讓他人,很快來到宮門口。
打卡上班,呃不,上朝。
夏朝的朝會經(jīng)過百年演變,已經(jīng)很人性化了。除了每年的冬至、元旦以及帝王生辰的大朝會,每個月只有朔望兩天上大朝。
也就是初一、十五兩天,在京的官員從超品國公到七品小官,全部要進宮參加早朝。
基本三點起,五點到,等太陽升起來,朝會開始,大家紛紛按照位置站好,陪皇帝開會。δ.Ъiqiku.nēt
這就和公司開大例會差不多,說的都是屁話。朝臣們上奏的內(nèi)容,其實早就抄好答案,皇帝念兩句臺詞,且請奏的也不會是機密要緊的事。
等到流程走完,大家就可以散會回去干活了。
十月份,京城的天已經(jīng)很冷。
太陽才冒頭,宮殿前只有東邊一小片地方有光,比較暖和,其他都是陰涼地,照不見光還有風(fēng),品階低的官員少不得多穿兩件衣服,免得被凍壞。
謝玄英運氣好,今天站到了陽光下。
因為,他升官了。
親軍二十二衛(wèi),專門負(fù)責(zé)宮禁的宿衛(wèi)下轄左、右、前、后、中五個衛(wèi),每衛(wèi)五百人,滿編,從統(tǒng)領(lǐng)隊伍的職位上來說,相當(dāng)于從五品的副千戶。
但帝王親衛(wèi)素來位低權(quán)高,宿衛(wèi)負(fù)責(zé)的不是別的,是皇宮的安危,屬于心腹中的心腹,哪怕是內(nèi)閣首輔,進出也需要過宿衛(wèi)的安檢。
這次回來后,今上就以謝玄英剿匪有功,給他升了一級,為宿衛(wèi)副鎮(zhèn)撫,直接升到從四品,勛階也跟著漲了,變成騎都尉——副鎮(zhèn)撫是職官,即實際差事,勛階等于軍銜等級。
站在他前面幾步遠的就是謝二郎。
靖海侯早早給他求了差事,目前是指揮僉事,正四品。
兄弟倆差了五歲。
不過,如果往后看,能看到歲數(shù)足以做他們爹、爺爺?shù)睦锨拜叄F(xiàn)在還是七品小官,在寒風(fēng)中瑟瑟發(fā)抖,風(fēng)吹白須。
謝玄英站定,冬日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照得紅色纻絲袍愈發(fā)鮮亮。
他被日光照得暖和,不由抬起頭,微微向上一望。
融融暖暈,珠輝玉映。
可憐他身邊的人,平白黑了三四度,矮了七八寸,憔悴了無數(shù)倍。不過,他們沒工夫傷懷這些,甚至壓根沒有意識到。
謝玄英抬首的剎那,周圍眾人的呼吸聲,便突兀地頓住了。
方才正嘀咕今天天冷,早飯還沒吃,太陽不知道幾點出來的官員們,齊齊噤聲屏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向他站之處。
良久,有人說出大實話:“每月朝會,幾乎無人缺席,都是謝郎之故。”
翹班是很正常的,皇帝不怎么上這種大朝會,底下的官員摸魚很合理啊。為什么風(fēng)雨無阻,不就是為了看大美人嘛。
“咳!”旁邊的人重重咳嗽,“就你話多。”
動靜傳到最前頭。
王尚書瞥過一眼,握著笏板,撣撣袍袖,恭維道:“謝侯爺,三郎半年不見,風(fēng)姿愈發(fā)動人了。”
靖海侯但笑不語。
“好兒郎常有,謝郎卻百年難見。”王尚書慢悠悠道,“許兄,若我是你,怕是悔得腸子都要青了。”
許尚書苦笑,搖搖頭,但不發(fā)一語。
王尚書又真心實意地和靖海侯說:“侯爺,我是真的愛極了三郎,正巧我家孫女多,只要他肯做我孫女婿,一切好說。”
他呵呵笑,朝靖海侯眨眨眼。
靖海侯無可奈何:“大宗伯厚愛了。”
王尚書年輕時就是有名的才子,二十出頭就考中進士,入翰林,做編修,是大夏有名的詩人及……顏控。
他寫過一首七絕,一句“簾外桃杏爭春芳,滿城獨看謝三郎”,直接造成春天桃杏花開之日,宮門□□通擁堵,差點驚動圣上。
還有一句更彪悍的詞作——“寂寞空庭,愁腸寸斷恨謝郎”,開始被誤以為是他孫女的作品。
導(dǎo)致他的孫女,京城著名才女王三娘不得不出來辟謠,說是王尚書自己寫的,下半闕有一句“百花季節(jié),盼得來年作東床”。
被人問起,王尚書也不忌諱承認(rèn),他老早就想和謝家結(jié)親,但就是孫女們長得都像他,才華橫溢,樣貌平平,不好意思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