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
原本林雨桐以為,香菱跟薛蟠和離,跟自家是沒有多大關(guān)系的。自己也就是了一點情報給張道士,剛好也救了香菱的命。如今當(dāng)媽的接了閨女回去,母女兩個托庇在清虛觀門下,房舍跟清虛觀幾乎是靠著的,住的安全不說,也不怕被誰欺負(fù)了去。至于薛家給的宅子,只叫人去幫著看著了,如常打掃打掃。而用的人,也多是那些把孩子寄養(yǎng)在清虛觀的清苦人家。找了幾家老實本分的,老漢婆子小幺就能干的差事,雇了人照看。還有那京城里的鋪子,之前那營生都是薛家的,給了香菱之后,甄家不想跟薛家有多深的來往,這買賣自然是不做了。只把鋪子租出來,一個月收個百十來兩銀子的房租罷了。至于南邊的田產(chǎn),封氏暫時托付給了娘家的侄兒。她的娘家也不是小戶人家,在姑蘇也算是小有名聲,沒出過當(dāng)官的人,但家里也出過幾個舉人秀才。家業(yè)雖不算太大,但在當(dāng)?shù)匾菜愕蒙鲜巧系鹊娜思摇W约簺]了男人閨女丟了之后的日子,若不是娘家接了她回去,也便沒有以后了。如今人不湊手,先叫娘家管著,等以后慢慢的培養(yǎng)出自家的下人了,那時候再說。
沒幾日,張道長找四爺來拿符箓,跟林雨桐說閑話的時候倒是提了,說是甄家母女兩人向道心誠,打算閉關(guān)三年,誰也不見。
林雨桐就呵呵的笑,然后意味深長的道“也好……”
張道長心里就一跳,低聲道“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奶奶。”
肯定是甄家知道香菱有孕了,偏偏不想叫跟薛家有一絲的關(guān)系。因此,只說是要閉關(guān)了,不見人。這不見人好啊,不見人等隔上三四年出來,孩子都能滿地跑了。對外只說是從族里抱養(yǎng)的,誰管這些閑事去。
再者了,薛家一日日的雞飛狗跳的,誰還能記得香菱?
這事就是能看破不能說破的事,林雨桐以為事情到這里就算是完了。
卻不料,沒隔幾日,薛蟠卻上門了。林雨桐避到屏風(fēng)后沒見,這薛傻子進門就給四爺跪下,只道是“該死該死!沖撞了,實在不是有心的。”
沖撞什么了?
跟四爺?shù)赖氖裁辞福?
莫名其妙。
四爺也不扶他起來,只問“你這一進門就這樣,到底是個什么事由我也不知道。”
薛蟠滿臉的歉意“……原不過是去珩兄弟那連襟處吃酒,誰料想吃醉了酒又失了德行,唐突了小姨子……”
四爺?shù)倪B襟?
是說孫紹祖?
這小姨子?δ.Ъiqiku.nēt
該是那位余柳?!
連起來的意思是薛蟠唐突了余柳?!
說實話,孫紹祖那邊,林雨桐是一點也沒關(guān)注了。余梅應(yīng)該是老實了才對。這怎么就又搭上薛蟠了?
薛蟠兀自道“已經(jīng)寫信給商隊管事了,叫他們代我向余參將提親。之前去原本是要見見余家表弟的,可余家大門緊閉,主子一概不在。想了想,我還是過來請罪……”
呵呵!
四爺笑了笑“沒有姐夫管小姨子事情的道理,跟我請的什么罪。”
“那我給大妹妹請罪去?”說著,就起身要朝內(nèi)院去,給林雨桐請罪。
四爺一把給攔了“余家的事,你又不是外人,比旁人知道的都清楚些。內(nèi)子跟那邊的姐妹不合,這事原也跟她不相干。更談不上得罪不得罪。你既然已經(jīng)叫人提親了,那等著結(jié)果便是。成與不成的,都不與咱們之間的交情相干。”
聽起來,好像跟薛蟠很親密。
可實際上去是說,不會因為成了所謂的連襟,咱們的關(guān)系就更近了一步。
也不知道薛蟠有沒有聽懂這一番的潛臺詞,但這位還是沒心沒肺的笑起來“我就說嘛,珩兄弟斷斷不會因為這個事惱了我。”
送走了薛蟠,林雨桐才出來,嗤笑不已“這孫紹祖當(dāng)真是能耐,這就攀上了薛家了。”
薛家旁的沒有,銀子很有兩個。另外薛蟠的舅舅,便是炙手可熱的王子騰。
余鑒找了多少機會,想要巴結(jié)上王子騰呢,都被余梁和四爺給阻了。如今,卻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橫生枝節(jié),從這里插了一杠子出來。這么大好的事情,要是余鑒不答應(yīng)才見鬼了呢。
但就像是四爺說的,就算是聯(lián)姻了,與自家來說,有什么差別嗎?
更何況,余鑒撲騰來撲騰去,都注定不會有什么結(jié)果。哪怕是巴結(jié)上了王子騰。
因為在宮里,四爺和林雨桐就沒少給余鑒下蛆。誰不知道他余鑒是個連親生骨肉說不要都不要的人。這樣的人對子女尚且都是如此,你指望他能對君王如何呢?這當(dāng)官的注重私德,不是沒有道理的。
升官這種事,是要報給吏部的。
可吏部歸皇上直管的,文官四品以下,或許還能活動活動。但這武將,尤其是跟王子騰有牽扯的武將,將來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每提拔一次,皇上的小本本就記一次。
按四爺?shù)脑捳f跟這種小人物計較那就是浪費時間。
直接把大樹砍了,靠著這大樹生存的枝枝蔓蔓,自然也就枯萎了。
知道這個道理,連余梁和邵華對這事也沒有過多的熱情,該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薛姨媽知道薛蟠已經(jīng)打發(fā)人說親去了,幾乎氣的背過身去“……那就是個破落戶。跟余家那兄妹不是一回事的,這要是余家哥兒還有個妹妹,這求娶了也沒什么。只看那兄妹倆,就知道是一等一的正派人,一等一的精明人。可其他的雖然也姓余,那都是小娘養(yǎng)的。嫁給孫家那個怎么樣?你去打聽打聽,端是個放浪形骸的,連我這個在內(nèi)宅的婦人都知道,你會不知道?那做妹妹的,不好好的在家里繡花養(yǎng)性,沒有兄嫂的答應(yīng),跑到姐姐家住成個什么樣子?誰家做妹妹的住在姐姐家,還有沒有個體統(tǒng)規(guī)矩了?”
薛蟠灌了酒回來,腦子不大靈光,直接就懟了薛姨媽一句“媽還不是住在姐姐家里,這又成個什么體統(tǒng)了?怎么只許媽住姐姐家,就不能讓別人住姐姐家了?”
這話可把薛姨媽氣了一個倒仰,當(dāng)天晚上就嚷著胸口疼,請了兩趟大夫喝了藥才好些。
薛蟠跪到母親床前,不個勁的賠罪,薛姨媽只不說話。
寶釵瞧著不像個樣子,便道“媽只怕真錯怪哥哥了。想是哥哥被人算計了也未可知。就跟媽說的一樣,那孫家便沒一個正經(jīng)的人。余家那邊跟孫家一個巷子頭一個巷子尾住著的,原是最實在不過的親戚,不也沒來往么?也就是哥哥,被人哄的只當(dāng)是吃酒做耍,殊不知……人家的算計。媽想想,后宅女眷,尤其是做客的后宅女眷,又怎么會無緣無故的跑到男客呆著的地方。哥哥就是再不濟,可也從來沒有這么魯莽過……”
“是是是!”薛蟠連連點頭“去別人家做客,再是不敢隨便出入人家內(nèi)宅的。這點道理我還不知道?”
這一點倒也是事實。一般人家,二門的門禁尤其森嚴(yán),不是等閑會都能進去的。就是賈家這般,二門如同虛設(shè),但薛蟠卻從不說跑到女眷呆著的地方這個那個的。就是在東府那邊的放浪形骸,也從不去內(nèi)宅里唐突。
寶釵就說“那便是了!她一個做客的小娘子,如何碰見哥哥的?”
薛姨媽蹭的一下坐起來“那這般品行不端的女子,就更不能娶進家門。”
“可哥哥到底是唐突了人家。”寶釵就道“但也左不過是個庶女。哥哥叫人快馬加鞭去……哪怕是多饒幾千兩銀子做聘禮,或是答應(yīng)一兩件難辦的事也無妨……只要他們應(yīng)了,不做正頭奶奶,娶回來做二房也便是了。想來,再是沒有不應(yīng)的。”
薛姨媽就有些猶豫“這就怕將來再給你哥哥說親,會有些煩難。家里多了個正經(jīng)出身的二房,誰家的女兒往家里來?”
寶釵搖頭“媽還當(dāng)跟甄家把婚事了結(jié)了之后,哥哥還會有什么好親事不成?當(dāng)日要娶的是咱們家,為了給哥哥脫罪,愣是說跟甄家是自小就定下了娃娃親的,這般的親事,都娶進門了,甄家倒了,咱們說和離便和離了。當(dāng)日,我便勸媽說,這事不能如此,偏媽不信,定是要叫和離。可外人會如何看呢?是不是也怕將來他們家有個意外,咱們也這般的薄情?天下的好人家多的是,家財豐厚者不知凡幾,又何苦冒這個風(fēng)險呢。因此上,這往后,高門大戶的閨女是不要想了。只找個門當(dāng)戶對,性情好且知禮的,行事爽利能管的了家的姑娘,縱使門第低上一些,也是無妨的。若是這么想,娶個二房,倒也不是要緊的事。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除了這樣,卻還能如何?若是不認(rèn)賬,余家那邊倒是好說,那兄妹未必樂意妹妹做二房。可那孫家最是沒皮沒臉,倘或是不合心意的鬧將開來,沒臉的倒是咱們自家。”
薛姨媽連連點頭,只說寶釵這話很有道理,又罵薛蟠“還不按你妹妹說的辦。”
薛蟠卻不動“妹妹只想著其一,便沒想著其二。那余家再不濟,余家的老爺也還是個參將。正經(jīng)的五品官身。還有余家的表弟,也是七品!不說珩兄弟,就只孫紹祖,沒有實職,那也是身上有爵位的。那姑娘縱使是小娘養(yǎng)的,是庶女,可也是官家小姐。可咱們家呢?”
商戶人家!
寶釵的臉蹭一下就紅了,只扭臉不語。
薛蟠就道“我若娶了那姑娘,可能好處不見得多。可這要是弄進門做了二房,便是把余家的臉往地上踩,只怕跟余家和珩兄弟那邊,也便是有了嫌隙了。這本來勉強算是親戚,是咱高攀著人家交往的,如今弄的人家妹妹成了小妾,他們倒是成了小妾的娘家人。哪里還算是正經(jīng)的親戚……如此得罪了人,又當(dāng)如何呢?是!我舅舅,我姨丈家都能給咱家一些依仗,可那珩兄弟……媽和妹妹怎么就知道,舅舅和姨丈姨媽肯為了咱們得罪人家。咱們家有什么?可人家有什么?這些事,妹妹又可曾想過?”
這?
薛姨媽越發(fā)的左右為難起來。
女兒說的有道理,也確實是為了這個家著想。內(nèi)宅之中,這么安排是合適的。
可兒子說的,又未嘗不是道理?男人家在外面行走應(yīng)酬,想的又跟婦人們想的不同。
最后,還是以外面的大局為重,這婚事就這么著了。
余家這親事答應(yīng)的利索,一來一回一個月的時間,余鑒還專門派了管事來跟余梁說話。意思是嫁女的事,權(quán)權(quán)委托給他。
余梁能答應(yīng)么?
嫁余梅的時候,寫給余鑒的信還都沒回呢。
余梁躲到皇莊去了,邵華以供著痘娘娘為由,也來了一個避而不見。
結(jié)果余家沒見到人,又跑過來見林雨桐和四爺。四爺在皇莊上跟太上皇種水稻去了,育苗正到了要緊的時候了,他哪里有在家的工夫?
林雨桐呢?不是進宮了,就是這個王府那個王府去了,就是在家,她也以這樣的理由推脫了。
來了不下十?dāng)?shù)次,就是沒見到人。
這余梅也是個恨的“他們不管,我們還都不嫁了?”她冷哼一聲“認(rèn)我們是二五,不認(rèn)我們是一十,有甚差別?嫁!只管嫁!”
于是,又是一個月,人家余梅就把妹妹從那租住的院子里嫁出去了。
琉璃叫人打聽了消息回來跟林雨桐說“……那姑娘是個糊涂的,愣是被善姐的媽跟姨媽給糊弄住了。出嫁的時候,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善姐兒當(dāng)成陪嫁的丫頭帶走了。”
善姐兒伺候去了,進了薛家的門。這王熙鳳抬抬手,她就成了薛家的人。
只怕這去了薛家,目的不單純呢。何況,善姐兒不是善茬子。
這親事結(jié)的,薛家也很尷尬。你說這喜帖是給余家還是不給余家,又給不給林雨桐這邊送。
反正娶了是尷尬,不娶納回來也是尷尬。
最后,是薛姨媽親自來瞧林雨桐,說了許多的話,意思就一個咱兩家是咱們兩家的事,跟娶誰不相干。
又有薛蟠親自去找了余梁和四爺,得!這事就這么著吧。
余梁把話說到頭里,咱們還是這么處著,以后成了親,夫妻之間有什么事,不用來說,他是不管的。
薛蟠連連點頭,就說咱們還是兄弟,嫡親的表兄弟。別的都不論!
如此,薛家結(jié)親的時候,林雨桐和邵華那邊準(zhǔn)備了一份禮送過去,至少面上都不那么難看了。
而對林雨桐唯一的好處就是,占著的宅子能收回來了。這玩意今年特別好租,今年秋闈明年春闈,好些個考生提前來京城,這種小院子尤其好往外租的。
這事打發(fā)下人去就行了,這時候天正好,她帶著孩子在家啟蒙呢。
自己做了許多的卡片,跟幼兒啟蒙似的,告訴他一二三四五,天地分上下,日月照今古。
這小子是個好動的性子,早上起來倒騰著跑跑跳跳他不嫌棄煩,但這么坐在這里,叫他念書,死活都坐不住。林雨桐沒法子,叫人把卡片掛一串,綁在柱子之間。林雨桐寫一個字,教他認(rèn)一個字,然后再叫他跑去,從掛著的卡片上把字找出來。順帶的,還把加法練了。比如一加二該是多少,你去把答案取來。就跟瞧著小狗答題似的。
這么大的孩子也就是個聰明的小狗的水平。
幼娘在一邊幫著他作弊,她也不管。然而是發(fā)現(xiàn)同一道問題,哪怕他不會算,算不明白,但是問上三遍之后,他便記住了,再不會犯錯。哪怕這個問題是隔上兩天再去問他,他也記得住的。
那林雨桐便也越發(fā)不拘者他的性子了,只滿院子的瞎跑。只是孩子只一個,連個玩伴也沒有,未免有些孤單。幼娘說過兩年該去請個先生到家里授課呢,林雨桐卻覺得,到了該啟蒙的年紀(jì),就送出去叫他上學(xué)去。
張家的族學(xué)就是極好的。
她這么一說,幼娘就羞紅了臉。
但其實,四爺和林雨桐未必送孩子到別人家附學(xué)。
四爺回來的時候,林雨桐就跟她說孩子的事,蘊哥兒大概也知道是說他呢,坐在炕上拿著勺子一口一口的扒拉飯,還不時的看爹媽一眼。
說到上學(xué),林雨桐就叫問問,看哪里的先生好。尤其是如今的塾師,就怕把孩子的靈氣給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