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歸來路
張道長小心的覷著皇上的面色,見著實不好,就連忙道“天子口含天憲,那警幻不管是何方神圣……”
“警幻?”正隆帝皺眉“怎的從沒聽過這么一號神仙?”
不光是您沒聽過,我也沒聽過。這不為那位告訴我的嗎?他身后那位老神仙怕是指點了什么吧。既然老神仙有吩咐,他哪里敢不從。
這會子皇上問了,他就心虛的笑笑“……也是從師父的只片語里知道的,到底是何方仙道,小道兒確實是不知,更不敢枉……”
正隆帝冷笑“世人所不知,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妖物,自以為糊弄一些愚人有些供奉,便成仙得道了。不過是些邪魔歪道……”
這話一出,張道長噗通一聲便跪在地上“恭喜陛下,賀喜陛下……陛下金口玉一出,別說是邪魔,便是正道的神仙,此刻也依然是跌落神壇……”
啊?
正隆帝眼睛一亮,這才想起天子口含天憲的意思了。
他微微點頭,心思倒是越發的清明起來了。原本,也不用很為這些東西操心的。他們最多只能偷摸的從大戶人家偷些氣運,皇家天威赫赫,他們也是不敢輕易冒犯的。
想明白了這里面的道理,他就沉吟“賈家哪怕是被人算計,但也不算是冤枉了他們。若是門第清明,誰也便算計不到。”
張道長連道圣明,“正是這個話。”
正隆帝心里多是以為張道長是說奉承話的。對這種封神貶魔這樣的事,從來也都是半信半疑,最多也就是敬而遠之。就是漢武冊黑帝,這也只存在于史書之上,誰真的見過?
可此刻對話的兩人卻全然不知,宮外有些人家有些人,早已經因為這話,起了變故。
就說那正午睡的寶玉,猛然間心口一疼,張口就噴出一口黑血來。
這可把丫頭們唬了一跳。這樣的事有不敢瞞著,趕緊跟賈母和王夫人說了。偏又正好這幾日王夫人幫著寶玉物色先生,寶玉老大的不自在,跟賈母嘀咕了好幾回,只說去族學念書,不要給家里請先生。賈母跟王夫人為這個說了幾回,王夫人卻堅持的很。誰知道寶玉好好就又吐血了。賈母頓時就惱了,說王夫人“人得知足,你的福氣還不夠?有了娘娘,你便已經是占足了運道。還想再得一狀元兒子。珠兒便是前車之鑒,你這是不逼死寶玉不肯罷休!”
喪子之痛,提起來就疼的錐心刺骨。
再一看寶玉,一口血吐出來之后,就直挺挺的暈過去了。
床榻前圍的都是人,不知道誰動了一下枕頭,把枕頭下的寶玉給帶出來了。只見那原本五彩的寶玉,竟然像是失了光華一般,瞧著竟是跟頑石沒有不同。
賈母的第一反應就是“你們怎么看顧的,叫人把東西換了也不知道。”
還真是不像那塊寶玉,上面的字跡也都模糊不清,那是不是字跡都好似辨別不出來了。
一邊瞧著的寶釵心里一動,從里面慢慢的退出來回了梨香苑。將小心收起來的金鎖片拿出來看了,竟發現上面的字跡也像是已經模糊了一般。她不敢聲張,連鶯兒都不敢告訴。將這鎖片小心的鎖進匣子里,鑰匙貼身藏了。心里才稍微安穩些。
而另一邊,黛玉只覺得也有些不妥當,胸口悶的狠,吐出一口血絲之后,就趕緊給遮掩了。她沒喊人,一是因為賈家那邊來了消息,說是寶玉不好了,外祖母也不好了。二是因為剛才丫頭們急急地出去了,怕是父親今兒身體又不適了。姐姐弟弟顧著她的身體沒語,但是她不想添亂。簌了口,又覺得身上不僅沒有不好,反倒是喘氣也舒服了,頭腦了清明了。走出屋子,竟是覺得腳步都是輕盈的。便想著,許是不是壞事,再等兩日瞧瞧再說,現在就不添亂了。
賈家的寶貝疙瘩猛的這一病,都能驚動半拉子京城。偏又有好事者,把賈家寶玉變頑石這事說的玄之又玄。可巧寶玉病發的時間又這么巧合,這事傳到宮里,正隆帝就越發認為,那就是個邪魔歪道。如今被打回原形了,這不,露出原形了吧。什么寶玉,不過是一塊頑石幻化出來的騙一騙凡胎肉眼的普通人罷了。
在正隆帝看來,這就是破了幻術,露出了本相了。
偏賈家的人不信,只說著是有人把寶玉偷了,換了個頑石回來。寶玉的病根子在這上面呢。
這就成了天大的事情了,四爺忙他的去了,但是林雨桐是跑不了的。被賈母叫去,“你也幫著瞧瞧,你是個有運道的,邪祟是不敢近身的?”
說的我好像是有辟邪的功效一樣。
王夫人急的什么似的“太醫給開了藥了,只要喂進去,便是沒什么大事了。”
賈母直啐“喂進去?也得喂的進去!我的寶玉啊!”
林雨桐被這么拉著,也著實不是這么一碼事“我來喂吧。”她見晴雯端著藥進來,就接了過來,又狀似無意的夸了一句“別人都圍著哭,就你只一心做事。難得這藥火候和溫度,都是剛好合適的。”一個要不停的給喂藥的人,每次端來的藥都這么合適,可不容易。
比起圍在賈寶玉身邊,扶著王夫人哭的襲人,默默做事的卻更容易被忽視。
林雨桐這么一說,賈母和王夫人才看過來,王夫人朝晴雯瞧了瞧“是個好丫頭。”
晴雯本就機靈,見林雨桐的一句話,便叫太太對她改觀了。于是越發的不說話,只去了一邊,吩咐人去拿熱水熱帕子換洗的衣服,又趕緊倒了溫水跟過去,是為了漱口的。
林雨桐想灌藥,哪里有灌不進去的,壓著穴位,直接就給灌下去了。喂完了,也確實是撒了一些,熱帕子擦了,丫頭們急著要給換臟了的衣服。林雨桐擺手“先不要動。省的再吐了藥。”
襲人過去“我替換奶奶吧。”
林雨桐看了襲人一眼,沒語就松了手。襲人才摁住,寶玉嘴角就往出流藥。
王夫人就怒了“往日里看你是個有眼力見的,這個時候你逞的什么能?”
林雨桐搭手接了給摁住了,就又不吐了。
鬧的不愉快的婆媳二人組賈母和王夫人對視一眼,心里都想到了,這孩子果真跟老神仙說的一樣,是旺賈家的。別人都喂不進去,就只她能。別人一沾手就吐,只她摁著不吐。
林雨桐摁了一會子,知道不會再吐了,卻不急著撒手,而是朝一邊的襲人看了一眼,狀似無意的搖頭,等看到在外間的晴雯一閃而過,她才道“那個丫頭……是叫晴雯的嗎?來!你進來!”
晴雯低著頭進去,林雨桐就叫到跟前“你來,摁著!”
晴雯應了一聲是,伸手替換了林雨桐,小心的看著寶玉,見他果然沒有再吐。
賈母和王夫人就把林雨桐這一番作態,理解成挑人,挑一個利寶玉的人。襲人再是面相老實,竟是八字不合不成?δ.Ъiqiku.nēt
襲人見不吐了要伸手,王夫人就先攔了“你去外頭伺候著。”
林雨桐沒想著給襲人下蛆,王夫人再不喜歡襲人,也不會要了襲人的命。但是晴雯不一樣,她只是想抬手保住這丫頭的命罷了。
大概得有半個時辰,寶玉那邊悠悠轉醒了。只是看起來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
但只要人醒來,剩下的也不過是小心調養罷了。
賈母和王夫人松了一口氣,林雨桐借口家里有孩子,直接就告辭了。
王熙鳳和尤氏送林雨桐出來,王熙鳳就打量她“你真真是有福運的。”
林雨桐斜眼看她“這有是發的什么癔癥?”她岔開話題,問尤氏“蓉哥兒的婚事準備的如何了?”
秦可卿也死了一年多了。賈蓉守了一年的妻喪,家里也給說了續弦。
是一個姓胡人家的姑娘,這胡家本也是賈家的親隨舊部,如今家業已經是不行了。這邊一說,那邊就答應了。這婚事就在眼前了,可看著樣子,還不如寶玉一場大病驚動的人多。端是低調。
也是!秦可卿的身份畢竟有些不同,如今賈蓉再娶,怎么低調都不為過。
尤氏就道“娘娘的事是大事,別的事都靠后。”意思是不想張揚的大辦。
說著話,就到了二門,林雨桐上了轎,跟兩人告辭,這才回了家。
到家里卻發現有黛玉送來的信,是給林雨桐要這邊做的茶的。林雨桐打發人給送去了,就不去管了。
結果沒幾天,賈母又打發人叫呢。把林雨桐給煩的,幼娘都嘀咕“別人家的日子不過了,竟是圍著他們轉了。”
這回還真不是小事,寶玉醒了是醒了,但卻有點不一樣了。人看起來混混沌沌,不是之前那種心性里帶著的純和真,更像是失魂癥一般的,見了人也認識,只是也僅僅是認識,再沒有之前的嬉笑之態。就是對待丫頭,仿佛伺候的丫頭也都是一個模子里出來的,并沒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襲人先前見自己不在跟前,寶玉竟是沒問。后來見晴雯不在,進去了兩次,才發現屋里是誰,好似對他也沒有什么差別。筆趣庫
便是對賈母,也不復之前的親近之態。再是想跟以前那樣,躲在賈母身后,仿佛是不能了。
賈政覺得這未嘗不好“誰知道那是寶玉還是頑石?寶玉未必是寶玉,頑石未必就比不過那所謂的寶玉……”
這話可把賈母給惹著了,啐了賈政好幾口“你又是聽了哪個小老婆的葷話,她就是不咒死我的寶玉不罷休的……”
是說趙姨娘給進的讒。下之意,便是說趙姨娘在其中使壞,再往深了想,只怕也是懷疑那不見了的寶玉,是有人給做了手腳了。
王夫人原本還覺得人只要醒過來,便好。改了性子,這也是意外之喜。縱使有些瞧著不及以前有靈氣,可這往后踏踏實實的,進學做學問,難道不是好事?
可如今聽賈母這么一說,心里也不由的懷疑起來了。難道真是趙姨娘做的妖。
把探春難堪的幾乎無地自容。
賈母叫林雨桐過來,是覺得林雨桐有福氣,想接林雨桐到府里住些日子,說不定就把寶玉找回來了。可這事林雨桐能答應嗎?
她就說“祖母往人禍上想,原也沒錯。只是這禍事只怕不在家里。”
探春渾身都放松了,這才覺得呼吸順暢了起來。
寶釵就不由的多看了林雨桐一眼,她到底是福氣深厚,還是有別的緣故?如今且說不好呢。
林雨桐卻不管誰怎么看,只說“那馬道婆的事,鬧的沸沸揚揚。我怎么聽說,她是寶兄弟的干娘。如今這妖婆不知道逃竄到哪里了。寶兄弟的寶玉,跟這個婆子有沒有干系?怎么會那么巧,她那邊出事了,寶兄弟這邊也就出事了?”
這么一想,可不都聯系起來了。
王熙鳳就附和“可不就是這個話嘛。只顧著忙碌,全把這件事給忘了。”她不想滿世界想辦法找那寶玉去,那玩意人要是存心藏了,上哪里找去?再說了,那石頭她也看了。不管是從形狀,還是從那似有若無的字跡看,都跟之前的寶玉一般無二。這到底是丟了,還是有了別的變故,這且說不好呢。只是老太太太太認準的事,她們就得操辦。可這一點頭緒都沒有,上哪找去?偏這話又不好說。
再說了,她們說的老太太太太也不信啊。
可這位就不一樣了,老太太太太對她,那真是迷之相信。
這事一竿子推到馬道婆身上,總不能叫自己再想辦法找馬道婆吧?就是叫自己找,也無所謂,外面想找這婆子拼命的人多了。
再有,這馬道婆這干娘,可是老太太一手操辦的。如今出了事,也怨怪不到別人的身上。
賈母許是也知道這一點,面色有些不好看起來。又說不放心寶玉,堅持要把寶玉挪到她的屋里住,說是要就近看顧。等好些了再給挪出去。
王夫人張了張嘴,看了看坐在一邊,一直沒語,偶爾露出迷茫又不耐表情的寶玉,臉上說不出的復雜。心里也想著,是不是真是因為要給請先生的緣故,才成了這般模樣的。
林雨桐今兒說了不討賈母喜歡的話,心里估摸這,得有好長一段時間,賈母是不會再愿意叫自己了。
這可真是阿彌陀佛了。
中間又有賈蓉非常低調的婚事,去了吃了一頓喜酒,也就開了三十來桌的席面,都是非常親近的家眷。在一塊說話,又免不了說起寶玉的病。
其實林雨桐聽了半天,并不覺得這賈寶玉有什么病。也才十幾歲的孩子,就是忘了什么從頭教起,也就是了。他們非說是病,又是離魂癥,又是癔癥的,哪里有那么些的病癥。反正是一家托一家的,給找大夫。
賈母的話,只要能治病,傾其所有都使得。
因此上,家里天天有騙吃騙喝的所謂高人來來去去的。而另一邊,賈母又發出巨額懸賞,要找馬道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