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人生
“敬酒啊?”林雨桐說話陰陽怪氣的,“好啊!”她起身,半爬在桌子上伸手夠桌子中間的醒著的紅酒。然后端著醒酒器,繞過桌子,給那兩人咕嘟嘟的把紅酒杯子都給倒?jié)M了,然后剩下的有多沒少的都往她自己的杯子里倒,倒?jié)M之后仰著脖子就給灌下去了,順手就把酒杯子倒扣過來“江處長,夠意思吧!”她做了請的手勢,示意江社友一口給干了。
她則自己坐到江社友的對面去,下巴擱在桌子上靜靜的看著他,然后帶著幾分惡劣的神情咯咯咯的笑起來了“怎么?不敢喝啊?也是,江處長一個月的工資,也沒你手里的那一杯酒貴……當(dāng)然了,許是……”她的語氣一頓,將視線在江社友和林喬杉之間不停的轉(zhuǎn)圜,“許是江處長有別的收入也不一定。”
這話一出,林喬杉就沉了臉“放肆!”
林雨桐一拍桌子“別覺得是我老子,就能對我吆五喝六!怎么?覺得我花你的錢了,得靠著你才能活了?今兒還為了我花了好幾十萬了,我得感恩戴德乖乖當(dāng)孫子!啊呸!那是你欠我的!看我不順眼也行啊,你當(dāng)我樂意在你跟前呆著?這么著,江處長不是你的老朋友嗎?不是巴巴的把我送到你跟前嗎?今兒咱當(dāng)著他的面把話說清楚……你要是覺得跟我沒什么血緣上的關(guān)系,今兒我出了這門,咱們誰也不認(rèn)識誰。要是你覺得跟我有血緣關(guān)系,也確實(shí)這么多年沒養(yǎng)過我,那也容易,你把欠我的撫養(yǎng)費(fèi)給我。從此之后,你依然是你,我依舊是我。出了門,咱們也可以當(dāng)是陌路人。”她雙手一攤,“選擇權(quán)在你手里,你來選。怎么選,我都沒意見。”
林喬杉就朝林雨桐看過來,盯著這張臉看了半天,然后驀然的嘆了一口氣,朝江社友笑了笑,臉上帶著幾分苦澀“年輕時候荒唐過幾年,如今說什么真心假意,也沒什么意思。她媽媽也不在了。想來一個女人……她媽媽又是那么一副性子,一個人帶著孩子也是不容易……”
正說著呢,就聽到林雨桐冷笑了一聲。
他臉上更多了幾分尷尬“她媽媽不容易,想來跟著她媽媽,她自己也過的不容易……”
正說著話,侍者把餐盤端過來了。
林喬杉示意江社友用餐,他自己也慢慢的給自己開始整理餐巾。那邊林雨桐直接用叉子將一整塊的牛排給叉起來,在一大塊肉上一口一口的咬著。一邊吃著還一邊看著江社友,語氣涼涼的“江處長,您這位老朋友,可是誠心的要看你的笑話呢。你瞧,像你這樣的警察,一個月的工資是多少?四千?五千?有六千沒?你說就這點(diǎn)工資,還得養(yǎng)活老婆孩子,在超市買牛肉,還得看打折不打折……你說就這情況,你會吃西餐嗎?別跟那見鬼的叉子刀子較勁了,像我這樣,用叉子吃或是拿手抓……沒事,這里是包間,沒人看見。別裝斯文。”
江社友重重的將叉子和刀子放下“我說林小姐……”
“別叫小姐……”林雨桐擺手,“我媽喜歡人家把她叫云小姐……但我知道,那不是什么好話。”
把林喬杉說的臉都變了顏色了。
江社友干脆起身“林總,咱們改天再約。改天我請你去釣魚,咱們吃烤魚去。今兒就算了……林……小林說的對,我確實(shí)是吃不慣著玩意。”他裝模作樣的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今兒也真有急事,就先走了。”
林喬杉趕緊起身,“江處長……”
“留步,留步,不用送了。”江社友非常利索的走人了,看都沒看林雨桐一眼。
林喬杉追了過去,等追到門口,見江社友已經(jīng)在走廊的中間轉(zhuǎn)彎了。他皺著眉頭回來,就見自己這剛認(rèn)回來的不知道是不是女兒的女兒,伸著叉子到對面江社友的盤子里,把人家還沒怎么動的牛排叉起來,然后坐回去又吃了。
他的眼眸暗了暗,慢慢的走過去,輕咳一聲“你母親那么一個優(yōu)雅的女人……你可一點(diǎn)也不像她。”
“呵!”林雨桐嘴角撇了撇“她每天優(yōu)雅的去見各種的男朋友,這些年,她交往過的男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她且忙著呢,怎么可能有時間教我?”說著,她賊賊的一笑“我可提醒你啊林總,云菲女士可不是什么貞潔烈女。今兒她跟你柔情蜜意,誰知道明兒又跟誰海誓山盟呢。姓江的說你是我父親……我勸你還是查清楚的好……說實(shí)話,等以后你查出我不是你女兒我都不奇怪。鬼知道云菲女士跟誰生了我……”
“住嘴!”林喬杉端起桌子上的酒杯灌了半杯下去,“這是一個當(dāng)女兒的人說的話嗎?你媽她有千錯萬錯,她生下你總沒錯。誰都能說她,就你不行。”
“別忙著教訓(xùn)我。”林雨桐臉上帶著幾分鄙夷,“我可先跟你說清楚,說我是你女兒的是姓江的,可不是我說的。等將來萬一我不是了,你找他去。還有,這期間我所有的開銷,你不能再往回要了。要了我也還不起。所以,我勸你,別誰說的話都信。要是我,我就得好好查查。”
“查什么?”林喬杉慢條斯理的開始吃飯,像是沒看見林雨桐的粗魯一樣“你母親難道沒告訴你……你父親的事?”
林雨桐咯咯咯的笑“她倒是說了你的名字,但能說出這么一個名字來就不錯了。你還指著她能記住你跟她的海誓山盟?再說了,誰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許是她說了你又未必只的是你,男人多了,記不清了之后難免會張冠李戴了……可能再她的心里,你的名字搭配著的事別的男人的臉……我哪里敢當(dāng)真?”
“既然不當(dāng)真,那這次怎么又說我是你父親?”林喬杉看她,像是要把她看透似的。
林雨桐癟嘴,像是酒意上涌一般的晃晃腦袋“我說了嗎?我說什么了?警察問我是誰,我說我是林曉琳,竟然沒人信。問我媽是誰,問我爸是誰,問他們是干什么的?真他媽的事多,我連我是我都證明不了了……我說我媽早死了,都不知道上哪投胎去了。我說我爸大概是林喬杉,這是我媽說的……許是我媽吹牛的呢,誰知道呢?我還真跟他們講道理,說你看啊,要我真是林喬杉的閨女,我媽能一直不找他要錢嗎?她那樣的人,為啥到死都沒上門呢?能為啥?肯定說的話是假的唄。可警察要查,查出來是,我有什么辦法。”說著,她捂著嘴又笑起來,“我猜我媽只是猜我有可能是你閨女,其實(shí)她自己都是不確定的吧。反正好像給了我一個確切的爹,就顯得她是個正派的女人一樣……幼稚!”說著,她扭臉看林喬杉“做親子鑒定了沒?我是你閨女不?”δ.Ъiqiku.nēt
林喬杉臉上有幾分尷尬之色,將叉子刀子都放下,然后用餐巾優(yōu)雅的擦了擦嘴,這才起身“吃飽了沒有?吃飽了就走吧。”
林雨桐起身打了一個嗝,不知道是酒嗝還是飽嗝,腳下好似有些發(fā)飄一樣,啥也不問,就跟著林喬杉走。
出了門,上了車。跟林喬杉一樣坐在后座。
林雨桐靠著椅背就睡了,她自己摁了自己的睡穴,這一睡,是真睡。
剛才還噴著酒氣的粗野的姑娘,此時睡著了就跟天使一樣,安安靜靜,乖巧漂亮。林喬杉從她的臉上收回視線,車子進(jìn)了別墅區(qū),停在一處靠著湖的別墅前了。
林喬杉看著這姑娘的臉,到底是伸出手,輕輕的從她的頭上拽了一根,將頭發(fā)拔了下來。然后掏出手帕,將這頭發(fā)小心的夾在手帕里,放回兜里。這才起身下車,吩咐前面的司機(jī)“叫人把三小姐扶回房間。”
司機(jī)應(yīng)了一聲,林雨桐是被扶進(jìn)三樓的房間的。
人走了,林雨桐才醒了過來。
她摸了摸頭上,然后輕笑一聲,繼續(xù)合眼睡去了。
雖然頭上頂著假發(fā),睡覺并不舒服,但短時間內(nèi),還是注意一點(diǎn)為好。誰都不知道,林曉琳有戴假發(fā)的愛好,而且,她的假發(fā),都是她用她自己的頭發(fā)定制的。林雨桐住在酒店的時候,等客服打掃完臥室,臥室的枕頭邊上,就放著這么一個假發(fā)。
不用問,林雨桐也知道,這是江社友叫人送來的。防的,就是林喬杉去查。林雨桐故意睡過去,想來他會按捺不住才對。不故意賣這個破綻也不行。在酒店住的時候,江社友還能派人處理掉在房間里的毛發(fā),可要是回到這邊別墅呢?房間里不可能永遠(yuǎn)一塵不染。與其到時候不小心漏了陷,倒不如賣個破綻叫他去查。能瞞過一天算一天。
林喬杉回了家,直接回了書房。打電話叫海鷗“你來一下。有點(diǎn)事,要你親自去辦。”
海鷗半個小時就到了,她到林家跟回家一樣,不用跟任何人打招呼,就直接去了書房。
書房里,林喬杉端著一杯紅酒在沙發(fā)上坐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進(jìn)去之后,他也只是抬頭看了一眼,復(fù)又低下頭。
書房的門鎖上了,門是指紋鎖的。有權(quán)利進(jìn)這間書房的,除了他,就是海鷗了。
海鷗進(jìn)去直接坐過去,坐在他的對面“有什么事?”
林喬杉將茶幾上的手絹遞過去“里面夾著東西,馬上送去可靠的地方檢驗(yàn)。”
海鷗皺了皺了皺眉“你還是懷疑?”
“小心駛得萬年船。”林喬杉閉上眼睛,嘆了一聲,臉上帶上了幾分疲憊“這些年,盯著咱們的眼睛從來沒少過。這好端端的,江社友給我送了一個女兒回來……”
“我正是覺得是他送回來的,才不可能是假的。”海鷗輕笑一聲,“這種事要是叫咱們知道是假的了,這樂子可就大了。他犯不上這么做的。”
是啊!
“我也這么想過。”林喬杉擺擺手,“可不知道為什么,大概真是夜路走多了吧,心里膽怯了。這事,還得你親自經(jīng)手,查清楚了,我心里也就踏實(shí)了。”
海鷗什么也沒說,將東西接過來,然后打開看看。里面有兩根金黃色的染過的頭發(fā),有兩根黑色的也是染過的頭發(fā)。
她小心的裝起來“那我去了。”
林喬杉才點(diǎn)了一下頭,就想起什么似的問道“禿爺還沒有消息嗎?”
“按說早該到了,不知道哪里出了變故,一直沒跟咱們的人聯(lián)絡(luò)。”海鷗皺眉,“是不是走漏了消息了?”
林喬杉猛的睜開眼睛“這個節(jié)骨眼上,偏偏江社友給我送了個女兒來。你說,我能不多想嗎?”
海鷗的面色鄭重起來“您放心,我親自盯著,絕對不會出差錯。”
話音才落,書房的門鈴響了,林喬杉皺眉,示意海鷗去開門“忙去吧。”
書房門一開,外面就喲了一聲,然后上下打量海鷗一眼,這才笑了笑朝邊上讓了讓,“是海助理來了?那我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海鷗輕輕的朝女人點(diǎn)了點(diǎn)頭,客氣又疏離的問了一句“夫人好。”然后直接越過去,“夫人再見。”
話音一落,人已經(jīng)朝樓下走去了。
女人盯著海鷗的背影看,直到她從客廳里出去,她才收回視線。而此時,她才感覺到男人就站在身后。
她看了看書房的門,門又鎖上了。
她若無其事的笑笑“我回來晚了,知道你回來了,問你要不要吃宵夜。李嫂包了餛飩,是老家的口味,要不要試試?”
林喬杉露著女人的腰往樓下走,點(diǎn)頭說好。去了餐廳,吩咐李嫂“給三小姐送一碗上去,看她醒了沒有。”
女人端著碗又放下了“三小姐?”她一臉的嘲諷“林喬杉,先是大少爺,再是大小姐二小姐,這幾個祖宗我還沒擺弄明白呢,你又給我弄回來一個三小姐……”
林喬杉笑的有幾分無奈“好了!誰沒年輕過呢?誰叫我年輕的時候沒有碰到你呢?要是早碰到你,我早收了浪子之心,不是現(xiàn)在也沒這事了嗎?”
女人輕哼一聲,也不吃了,轉(zhuǎn)身回了房間。
林喬杉坐著沒動,手里拿勺子攪動著碗里的餛飩,嘴里還問著“真不吃了?吃點(diǎn)吧,挺香的,老家的口味。”
女人腳步一頓,站在樓梯上朝餐廳看了一眼,然后哼了一聲,嬌俏的應(yīng)了一聲“不吃,減肥。”
說著話,轉(zhuǎn)過臉,神情卻冷了起來。
林雨桐第二天起床下樓的時候,在客廳里見到了林喬杉的老婆李初云,一個三十歲多一點(diǎn)的女人。她可不光是林喬杉的老婆,還是海鴻集團(tuán)的財務(wù)副總監(jiān)。
林雨桐看過的資料上有這個女人,她比照片上還要年輕漂亮。此時,她身穿睡衣,坐在沙發(fā)上看報紙喝咖啡。
見到林雨桐,她也愣了愣。
林雨桐嘴角一勾,叫了一聲“林太太。”
李初云也客氣的稱呼了一聲“三小姐。”
林雨桐點(diǎn)頭,左右看了看,直接去了廚房“我早上不吃面包牛奶。有沒有包子稀飯,油條豆腐腦也行……”
李嫂有些為難“我給三小姐下碗面條行嗎?”
“早上起來誰吃面條啊?”林雨桐嫌棄的撇撇嘴,扔下一句算了,然后扭身直接就往出去,她跟誰都沒打招呼,直接就出去了。
這意思都知道,她這是要出去吃早飯。
晨練回來的林喬杉在外面聽見了,就說林雨桐“附近哪里有吃早飯的地方?想吃什么,叫司機(jī)去買。回去,我有話說。”
林雨桐踢踏踢踏又跟回來了,也往沙發(fā)上一坐,順手拿了報紙看。李嫂端了一杯果汁來給她,卻問李初云“太太,能吃早飯了嗎?”
李初云朝樓上看了一眼,然后淡然的收回視線“吃吧。”
餐桌上就林喬杉和李初云兩個人,西式的早餐,牛奶面包果醬,外加一個煎成糖心的雞蛋,還有兩根烤腸兩塊水果可自由搭配。
不等兩人吃完,林雨桐的早飯也回來了。
林雨桐把油條往豆腐腦里一泡,吃的稀里嘩啦的。
林喬杉放下叉子,說李嫂“以后就吃中式早餐。吃到肚子里踏實(shí)……”說著,把餐盤推開,指了指林雨桐面前的油條。
林雨桐瞥了一眼,伸手遞了兩根過去,林喬杉興致勃勃的找李嫂“醬油醋鹽活成汁子,點(diǎn)上香油給我送過來。”
用油條蘸著醋碟子吃,解膩。
一邊吃著,一邊說林雨桐“你昨兒說的對,在那個地方請江處長,確實(shí)是不合適。再有,江處長到底是公職人員,人家跟咱們過從甚密也不好。我不能總出面……你今兒過去一趟,拜訪一下江處長……”說著,就打量林雨桐身上的衣服,“衣柜里有叫人給你準(zhǔn)備的衣服……”
林雨桐只吃自己的,也不說答應(yīng)還是不答應(yīng)。
林喬杉像是篤定林雨桐會答應(yīng)一樣“這件事辦好了,車庫里的車,你隨便挑一輛。”
林雨桐一抹嘴“你早說啊!”她起身,轉(zhuǎn)身就要去。
林喬杉放下手里的油條,拿了邊上的毛巾擦手“我叫人在酒店訂了飯,一會司機(jī)帶你去取,不是給江處長一個人的,是給他和他的同事的……”
林雨桐嗤了一聲“人家警察是窮,但還真不是非得吃你一頓飯。要送,你干脆捐贈幾輛警車去,也是你的誠意。”
她那語氣,恨不能明說可見我這個女兒在你的心里,也就是請人吃一頓便當(dāng)?shù)姆至俊?
她說完,上樓換衣服了。
李初云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這個女兒,我倒是覺得合眼緣。”
林喬杉低頭垂下眼瞼,呵了一聲“合眼緣的都不是省心的。”
李初云正要叉水果的手頓了一下,然后又若無其事的吃她的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