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28

統購統銷,第一步是測產,然后是測銷。..

測產,是得去各地的農村,對糧食的產量做出一個大概的測算。知道能產多少，才能知道按照一定的例,收來的糧食大概是多少。

而與之相對應的，是測銷。得知道一個人一天一頓飯大概吃多少。當然了，這又是因人而異的,重體力勞動跟輕體力勞動者的飯量是不一樣的,大人和孩子又是有差別的。這里面還要考慮到少數民族到了民族節慶的時候,祭祀一類的活動需要的物資配給,都是要考慮到的。

所以,政策要落實下來之前,是要做大量的調查的。將來給制定出來的量,一定是得叫大家接受并信服的。

但是做這個調查，又不能大張旗鼓。為了不叫人心不穩,這些調查小組都是秘密干活的。像是現在，一一五只怕是來了一個調查組。這個調查組呢,應該是只有極少數的干部知道有這么一碼事。但對于人家這個調查小組是干的啥話，他們還真未必都清楚。當然了,這也是組織原則,不說不能多問,只要配合好。而且負責這樣的事的領導,級別肯定還都不低。

也是苗大嫂家的男人是干保衛工作的,警惕性一般的食堂大媽高。要不然這么多人，都穿著一樣的勞動布工服，烏壓壓的一片人，誰能看出這人是廠外頭的？幾千號人呢，誰也不能說把全廠的職工給認全了。

現在苗大嫂問了，林雨桐輕描淡寫的說：“苗科長把人給放進來了，那沒問題。你管人家干什么呢？”

愣了半天，苗大嫂才有點反應過來了：這一年到頭，廠里從來不缺工作小組。不是來實習的，是來調研的，要不是驗收這項工作那項工作的。也不算是稀。也許這個小組，是想看看如今工人的伙食情況？

她是這么理解的。然后對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那什么……只要沒事好。怕混進來什么壞分子……”

這點覺悟是好的！

林雨桐夸她，然后撤了。正是吃飯的時候，自己也得吃飯??！

吃飯問題是個大問題。

如今大家都意識到糧食不好買了，再想多買糧食回來屯著，不現實了。但常秋云是個舉一反三的主兒。這糧食都統購統銷了，那布匹油糖這些東西呢？

啥東西不是靠莊稼地里種，莊稼地里收呢？

不種棉花沒有布，不種花生菜籽芝麻大豆沒有油，沒有甘蔗玉米沒有糖。

說到底，這不都是莊稼嗎？

以后買糧食不容易，買這其他東西估計也不能容易吧。

這是一個道理嘛。

于是，她并沒有停下她采購的步伐。人家都急著買糧食，她是抽空去買布買油買糖。

林雨桐把工資啥的都給她，叫她代為采購。

然后曉星也有樣學樣，叫蘇瑾送去。買吧！買回來總不吃虧吧。孩子不停的長，可不能叫孩子光著屁股跑吧。

而丹陽發現，家里的柜子跟家里的床下面，好像有個寶藏一般，媽媽老是從那里取，但永遠也取不完。

她問呢：“是連著放著寶藏的山洞嗎？”

林雨桐心里嘆氣：看！怕這樣的！別看孩子小，心里有數著呢。不掩人耳目行嗎？沒有現在這瘋狂的采購，再拿出超出定額的東西，人家不起疑心嗎？連孩子都知道，這東西是越取越少的。

她點了點孩子的鼻子：“你光看見媽媽往出取了，媽媽往里放的時候，你是沒見著?！惫P趣庫

哦！

說嘛！

怎么會有取不完的東西呢。

天慢慢冷了，而今年的雪又來的特別早。

丹陽學會賴床了，早起來窩在被窩里，不是很愿意托兒所去。她現在不跟著爸媽睡了，一個小隔間里，是她自己的臥室。睡覺也乖，不會亂滾，晚睡著被子什么樣，起來被子還是什么樣。

真沒都好，是這早起床有點難。

她跟四爺換著叫，叫了一遍兩遍三遍，她是假裝聽不見。

林雨桐怪了：“給你穿的衣服少了嗎？覺得冷了嗎？”

不冷！“可我看見雪，覺得心里冷?！?

嗯！你還真會找借口。還心里冷呢？知道心長在什么地方嗎？再說了，人家受凍的孩子怎么不說冷。

隔壁那狗子，穿的可沒她一半多，那孩子也沒喊冷啊。

林雨桐叫她向別人學習，然后丹陽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學會吐槽了，嘀咕什么：“那是他傻……”

人家孩子才不傻！

大部分孩子可不都那樣嗎？

誰像她似的，棉襖外面套著羊皮小襖子，到了教室都給她舅媽給脫下來，要不然活動不方便。

天冷了，可不光是孩子躲在家里不想出門，是大人不也一樣嗎？

班是不得不干的事，可是業余時間呢？

業余時間想在家歇著，沒門。

這不是又出臺掃盲標準了嗎？完了還要掃盲畢業考試呢。

如說是工人吧，認字得達到兩千個，能閱讀個通俗書報，能寫兩三百字的應用短，算是過關了。像是苗大嫂、桂蘭、張寶柱這些人，晚都別閑著了，帶著本子筆，課去吧。

苗家的鐵蛋都小學了，然后苗大嫂回家做作業，基本跟鐵蛋學的是一樣的。她還沒人家孩子學的快，請教孩子，又常被孩子嫌棄笨。鬧的她都不喜歡跟這崽子問了。可她不愿意問，有人愿意啊。桂蘭愛問狗蛋，覺得要是問其他人會被笑話。

當然了，像是林雨桐和四爺這樣的，在大家眼里肯定是已經擺脫了盲階段了。

但是不要學習了嗎？

不是的！

一一五借著蘇聯專家在，又是以洪剛為首的一部分領導，提出了一個建議。什么建議呢？他們建議廠里可以辦一個屬于自己的職工大學。

這個提議……好像沒什么不好吧。

趙平還跟四爺嘀咕說：“老洪這事辦的倒好?！?

但是很快的，大家覺得不能這么簡單的看待這位洪副廠長了。

因為跟他關系親密的一些干部，提議由沈云清擔任職工大學的校d委書記。

當然了，因為那些過錯，大家對范云清都有些偏見。但要論起資歷，她又是個老革命。磕磕絆絆的吧，還真當了這個正在籌備期的職工大學的書記了。

廠里是認真的要辦大學的，校址選在廠區后面那一片沒有建設的區域。那一片要是連起來，得有一二百畝，自從那里收容過投奔來的盲流之后，建起了圍墻，把那一片圈起來了。從那里劃一片出來，建學校，是合適的。

但是在建成之前，廠里把化宮的一層樓都劃給職工大學了。

第一批學員，是以這些翻譯為主的，由這些蘇國專家親自給授課。

不過，從授課的內容來看，人家也沒敷衍了事。開的課程是從俄語，到高數，再到基礎的機械理論。因著第一批學生特殊，開課是在晚和周末，學期末還要考試，不合格要么補考，要么得重修一年。

不過人家較民主，課本發給你們。如果你們很快自學完成，可以申請提前考試。只要考過了，發給你畢業證書。

除此之外，蘇國的專家還聯系了他們國內的大學，可以授予第一批學員榮譽學位證書。

那四爺先去考吧。家里兩個人總得有一個抽身管孩子吧。

四爺非常順利的拿到了畢業證，然后丹陽歸他管了。林雨桐一方面得加強俄語學習，一方面得學機械理論。當然了，對于數學好的人來說，只要了解物理的基礎理論，其他的問題，都可以引入數學概念解決。

這些專家發現了林雨桐的解題思路之后，說她：“你……其實更適合搞數學……”

我本來是搞數學的。

要不是肚子里揣著一個明年得卸貨，我倒是愿意暫時擯棄數學的思維模式去換個方式去學這個新的學科。

專家說林雨桐適合搞數學，這個大家都莞爾一笑，沒人覺得這有問題。一個自學成才的神算子，已經向大家說明了，她在某一方面確實有近乎于天才一般的能力。

但不敢如何，林雨桐還是耐心聽人家講課，跟著好好的學習。遇到不會的，回家問四爺。

進度肯定是大部分人快的。

在林雨桐的肚子一天一天鼓起來的情況下，又鑒于她的學習任務重，所以四爺開始全面接手她閨女了。

早送，晚接，回來輔導孩子的作業，教孩子一些學校學不到的東西，然后給孩子洗漱，哄孩子睡覺，半點都不用林雨桐擔心。

老太太之前還想著，不行把丹陽先放在林家。辛甜從托兒所回來的時候把孩子帶著，去的時候再把孩子帶去。也不怎么費事。不過看孩子她爸照看的還挺好，不語了。

常秋云想叫孩子來，但見人家不來，還免不了酸酸的道：“不來算了。我這也忙著呢?！?

忙什么呢？

也是忙著學習呢。

城市居民，要認識一千五百個字，能閱讀通俗書報，能寫一些借條收據等憑條。

常秋云也算是城市居民，她肯定是要學的。

四爺聽說丈母娘挺有意見，好像對不叫孩子去林家有些不高興。選擇在周末的時候，送孩子過去，叫孩子在林家玩一天之后再給接回來。有時候顧不接，也不接了，她舅媽早帶去托兒所，晚四爺直接從托兒所接回家行。

這都叫桂蘭苗大嫂羨慕的夠嗆的。說這娘家在身邊是好，孩子能有人照管。常秋云在大家眼里更是好人的好人。曉星家的援華是長期扔在林家的，不用操心孩子，這小兩口子多輕松啊。誰不羨慕。

是莊婷婷都羨慕。她家也在省城?？傻锟从H孫子呢，外孫一樣是沒人照看。

孩子小的，大家換著來。今兒你留下，照看樓里的這幾個孩子，明兒她留下照看。跟值班似的。

但那話是咋說的，誰照看，也不如親爺奶親姥姥姥爺照看叫人放心不是？

這天早，吃了早飯。四爺送丹陽去托兒所，先走一步了。林雨桐收拾碗筷，拾掇完也班去了。

結果剛把鍋碗拾掇好，鐵蛋氣喘吁吁的跑回來了。

林雨桐嚇一跳，問孩子：“咋了？忘了什么呢？你爸你媽都班去了。要啥跟嬸兒說……”

“不是！”鐵蛋喘氣：“我爸讓我跑回來跟嬸子說一聲，廠門口來人了，是老家來的……叫你過去看一下……”

老家來的？

誰?。?

應該不是李月芬才對！要不然苗家富和鐵蛋肯定都認識的。

她摸了幾個糖塞給鐵蛋：“叫你跑了一趟。趕緊的，學去吧，我鎖門這過去?！?

鐵蛋往出跑，一路跑還一路叮囑林雨桐：“路滑，嬸兒你別急，慢點走。我爸把人請到門房坐著呢……”

林雨桐應了一聲，拿著鑰匙出門。

到門房的時候，看到自家的自行車撐在外面，只怕是四爺送孩子回來碰了。她推開門一進去，瞧見了老三，還有站在他身后的一個年輕的小媳婦。

這媳婦倒是大方，見了林雨桐爽朗一下：“是疙瘩他嬸子吧。俺是疙瘩他娘?！?

哦！

“三嫂。”林雨桐叫了一聲，看四爺。

四爺還沒說話呢，這老三新娶的媳婦又說了：“……聽說城里的糧食不好買，我尋思著，家里還有吃的，雖然不是啥好吃食，但有總沒有強吧?！彼噶酥竿饷娴募茏榆?，“我跟你三哥，昨晚從家里出來了……”

滿滿一車的東西，用麻袋裝著摞起來用繩子捆著。瞧著，得有一兩千斤。

而且這玩意不難猜，隔著麻袋只看形狀都能猜的出來，它是紅薯。

伸手不打笑臉人，能怎么辦呢？

先回家再說吧。

車子拉回去，放在樓門口。不用人看，沒人動這東西。

林雨桐給煮了一大盆的掛面，又有自家在家里種的小菠菜，擱在面里綠瑩瑩的。醬肉臊子往一淋，是難得的美食。

老三呼嚕嚕的吃，這個劉鈴鐺的女人倒是又靦腆起來了，對林雨桐不好意思的笑：“簡單的吃點行，這好東西，該留給孩子吃的?！闭f著，從身背著的包袱里往出掏，“這是我給咱家閨女做的鞋，也不知道合適不合適……”

是四五歲孩子穿的，如今穿肯定大，但孩子長一長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