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誰又喊：“老三家的閨女我怎么聽說是訂婚了的……”

老三氣的不行，“聽誰說的？”

還真有人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有人說不行，“你訂婚了，憑啥不來？這要是有點晦氣，將來再出事，算誰的？”

有一人不答應都不行。

有人看見徐天抱著啟明了，還問說：“老四家不是添了孫子了。”

有人喊：“別找了，倆孩子都不來也行……侄女給當大伯的盡孝了……是這倆侄女給梳洗的……”

那人才閉嘴了。還跟旁邊的人解釋，“我不怕得罪人。起得罪人，我更怕出事。”

回去得走大路，大路必過出事的那兩排人家門口。家里都是死過兒子孫子的，他們格外的較真。

掰扯來掰扯去的，是覺得清涓的女婿得來。

把清涓給刺激的，結果沒掰扯結束呢，連城來了。是他爺爺親自給送來的。知道這兒的規矩，給孫子打了電話。然后緊趕慢趕的，還是遲了。

小伙子漂亮，被那么多人看著，不好意思的低頭。然后悄悄的站到清涓的身邊去了。

清涓又是生氣這破規矩，又是高興連城能來。她低聲問：“怎么來的？”

“開車回來的。”他低聲道：“等我了嗎？”很是不安的樣子。

人到齊了，烏泱泱的都跪下了。人肯定不少。大的小的，徐天抱著啟明往邊躲了躲。

而跪著的孝子孝女，又是燒紙，又是放鞭炮，去晦氣。然后磕頭撒錢，算是跟各路神靈買路。最后把從紙扎鋪子買來的白燈籠一人給了一盞，點起來。人手一個，照引著亡靈的歸家之路。嚴格和徐強都是拿了兩個，一大一小。替倆孩子拿的。老楊替清收家的閨女啟福拿，花花的爸幫啟瑞拿著。

一路走一路撒錢，一路走一路喊人。

小輩張不了嘴，邊陪著的村里的人說呢：“不喊停下，等等你大伯……要不然留下一點魂魄來又害誰啊！”

清涓牽著清悅：“姐怎么喊，你跟著喊……”

跟耍把戲似的在這里，還這么多人圍觀，唱猴戲都不是這樣的。

清悅都快哭了。

還是連城有辦法，蹲下來不知道跟清悅嘀咕了什么，然后這娃喊的可嘹亮了。以為特別害羞的連城，喊的有板有眼，特別有節奏。

后來清涓問起了，他才說。他爸當年是死在手術臺的。也是死在外面了。那時候爺爺奶奶住的地方還不算是縣城，只能是縣郊區。四歲的他，也這么喊過他的父親。怕把爸爸帶不回家。

哪怕現在這個伯岳丈沒見過，但他還是做的特別的虔誠。

這么走了一路，喊了一路。把人才迎進家門了。

然后又是鞭炮燒紙磕頭，感謝各路神靈開路護佑親人回家。

這事到這里，清平和清寧覺得暫時她們在不在的，都行了。在巷子口點了火盆，從火盆跨過去，今兒的事算是完了。

清平帶著孩子回鎮的宅子，清寧和嚴格回了縣城，孩子還要吃奶呢。

姚思云帶著清悅和清涓送走了連城，也跟著清平回了老二家那邊。

到了家清涓才罵：“這什么破講究。都什么年代了，還來這一套。還有我爸那個什么大舅的，跟有病似的，干啥說叫侄女去。我爸跟我二伯也是……也不說攔著……還有我二伯，還叫我大姐去……”然后又問清平：“大姐還是膽大，一點也不怕。哼！要是我！我管他去球！兒子媳婦都不去，憑啥叫我去！我是進去了，動都不動，有本事咬我啊？”

清平說：“以前我老聽人說男人憑外家，女人憑娘家。一直不明白被老人強調的這句話是啥意思。這一回，我才算是真知道了。”

老家一直有句流傳的話，九零后大概都未必知道了，但是作為八零后的這一批，多少還是知道一些的。

這句話是男人憑外家，女人憑娘家。

她不理解男人為啥要憑外家，卻單純的以為女人憑娘家是說，女人到夫家受欺負了，要憑著娘家撐腰。

其實這種理解是特別片面的。

這句話的意思，壓根不是這樣的。

為啥那邊的孟大舅，那么大年紀了，會在第一時間出現在省城的醫院。為什么他在喪事指手畫腳，卻沒有一個人反駁。連自家爸爸都聽了。

如今再想起以前自家或是村里的喪事會發現，若是家里死的是男主人。那么先被叫過來的，一定是男人的舅家人。如果舅舅不在了，表哥表弟也行。表哥表弟也沒有，表侄子也行。如果舅家直系里沒親人，那是舅家的本家怎么也得來個人。如果真是外家一個人都沒有的，人家會說真是可憐。如果是女主人，來的一定是娘家的兄弟，娘家的侄兒。如果娘家沒來人，也會被貼一個可憐的標簽。當初英子和林雨桐是有幾分被裹挾的認了林家，金大嬸說過，“女人憑娘家。是再有親兄弟，但親兄弟姓郭不姓林！門第不親，管的名不正不順。”

為啥可憐呢？為啥說要管？該管什么呢？

男的死了，舅家來人了。女的死了，娘家來人。來干嘛的？

來監督的！來審視的！來察看這里面是不是有不孝不好的事的。

這規矩從什么時候傳下來，這不可考了。但制定這規矩的初衷，應該是為了一個孝字。監督其子女是不是孝順。

如家里的老人死了。或是外家，或是娘家來人了。來人以后，人家會指定給老人梳洗的人。那時候兒子都不是一個，有的人家有閨女，有的人家沒閨女。有閨女的呢，一般會指著閨女去給老人梳洗。為啥的？閨女不會替兒媳婦隱瞞。如說，老人是不是非正常死亡，老人是不是被虐待身有傷痕。老人久病在床，伺候的精心不精心，這也從遺體看的出來。有那伺候的不精心的，老人身的褥瘡都爛的長蛆了，這要是兒子媳婦沒等到人家外家或是娘家來人直接給穿戴好了，是不是沒人知道了？當年何小婉的娘家出過一個兒子和媳婦掐死親媽的案子，可不是出嫁的閨女發現的。憑啥我沒到給我媽穿戴好了？這不符合程序，自然是有貓膩的。

要是沒閨女的，或是指著出嫁的侄女去，或是指著另外的不常跟老人生活在一個院子里的兒媳婦去梳洗。目的都是一樣的，是要以梳洗的名義，檢查老人身是不是有不妥當的地方。要是更講究的人家，外家或是娘家的人，是要全程在一邊看著的。

也有那種特例，如說三親六故少，子女也少，或者是那種特別死亡的例子，身的衣服不好脫下來，壽衣不好穿不好穿去的，會請村里那專門的會穿戴的人給穿戴。然后給人家紅封。

不過像是在醫院，除了自家人沒有村里幫忙的人。更何況，這還是金滿城的大舅親自指定了人了。

為啥親自指了人，不敢隨便推脫呢？

這規矩初衷應該是好的。這么一套流程下來，誰都知道虐待老人，不善待老人，是老人活著的時候沒人發現，死后也肯定是瞞不住的。這一旦被爆出不孝，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只要要臉皮的，真受不住千夫所指。有些老人受不了病痛的折磨，都不敢自殺。為啥？怕出殯的時候，叫人知道死的不安詳。怕兒女后輩被人家指摘。村里有那種的，當媽的腿疼，疼的受不住，那些年的條件，也根本是沒辦法。老人吊死了。然后兒子是被人戳脊梁骨啊，競選村長被趕下臺。為啥？對你媽你都不孝順，你還為村民服務呢？服務你奶奶的腿！

誰都有老的那一天不是嗎？

有這個規矩鎮著，真有那不孝順的，他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太過分。

可是這規矩吧，流傳了多少年了，沒人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傳下來的。但這么多年了，這間肯定是存在演變的。畢竟沒有啥是一成不變的。更有，規矩的執行情況，也是因人而異。只看著舅家或是娘家都是啥品行的人，或者是兩家的關系是否良好，這都對執行情況有直接的影響。sm.Ъiqiku.Πet

本來這些人的職能是監督，后來演變成在喪事指手畫腳了。

這準備的壽衣好不好，棺材好不好，鋪的蓋的這些，都是否看的過去。如果看不過去，那對不住！不滿意，這些人不出現在葬禮。

不知道的人會說，愛來不愛！

可不來你這事是辦不了。

過去那種監督是不是正常死亡，是不是老人受過虐待。如果有不好的情況，人家外家娘家人不來。不來的話，這事大了。村里人沒人敢幫著埋人了。萬一牽扯到官司怎么辦？還能當了幫兇？

于是，這些人不出現，不發話。那么墓地沒人給打，棺材沒人敢抬。家里來幫忙的人幾乎都沒有。

墳地都不準進的！

誰還能親自背著爹媽到野地里，隨便刨個坑自己埋了？

這種制約，等閑都不敢不孝順。

可是演變著演變著，好像有點變味了。如棺材準備的不好他挑剔，壽衣不合身，他也挑剔。你不按照他說的辦，他不來。你這人安葬不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有多不孝順呢。

所以，你是氣的吐血，你也得按照他說的給辦了。

不過大部分人都較懂道理，不是那事兒媽，也不愿意得罪人。人死都死了，生那些事干啥？

當然了，也有的挑事是合理的，如當年金大嬸的棺材太短，四爺不是搭了一個槨嗎？別管找的是哪個兒子的茬。人家只要保證把孟家的姑奶奶體面的安葬了行。

倒也有那種本身較事兒媽的人，或者是親戚的相處間，有了很多嫌隙的人。故意在辦事的時候糟蹋你，臭你的名聲。

表親之間，威脅人有句話，說：你等著吧。等著你爸死了咱再看。看我不收拾的你叫爺才怪。

這種威脅是相當有威懾力的。

不光臭的是名聲，關鍵是作為兒女，不能因為這個叫自家老人擱在棺材里臭著吧。

孟大舅不光是金滿城的舅舅，還是金家這么多兄弟的舅舅。得罪了他，得罪了孟家。然后那話是咋說的，將來這剩下的兄弟四個沒了，做晚輩的是不是還得請人家孟家。

然后等著孟家再來惡心這些孩子？

雖然這都是以后的事了，但確實會有這一方面的考慮。

遠的不說了，近的這不是在眼前嗎？

如這次的事：

行！我說的你們不聽是吧，那我現在回去。看你們這喪事怎么辦？

四爺和林雨桐回來，是想盡快的促成，把喪事辦了，別節外生枝。本來怕李仙兒跟著人家抬著尸體跟著人家起哄鬧事。自家能因為這事耽擱嗎？

更有，當地習俗認為：被指著給老人梳洗的人，是孝順的人。沾染的不是晦氣，是福氣。

這叫盡了大孝心了。福德必然庇護子孫后代。

因此，清平和清寧的孩子，在村口的時候不用去晦！

人們談起喪事，也會說：那誰家的誰誰誰沒了，是誰誰誰給梳洗的。這人給幾個老人都梳洗過……她這人福厚！

清涓說：“……花花不懂咱這里的規矩，清豐都不懂？”直呼其名了。

清平解釋：“你是沒到跟前去，傷成那樣了……我看了都難受的不行……”她覺得，誰看見親生父親成了那樣了，都會受不住。

正說話呢，葉子也過來了。

姚思云問：“那邊怎么樣了？設靈堂了嗎？”

葉子點頭：“設了。清輝和清遠去買棺材去了。連夜叫送過來。”

清涓恥笑：“給了多少錢？”

葉子伸出兩根手指：“兩千。”

兩千，在農村不算是多，也不算是少。

清涓說：“他那大舅怎么不挑揀清豐和清收去？兩千塊錢，沒說棺材便宜？”說著，問姚思云：“媽，我爸這位大舅，也跟我奶似的，偏愛我大伯……”

哪里是偏愛你大伯？

只不過是你二伯和你爸把人家當舅舅的給得罪了罷了。

“你四叔四嬸當了那么大的官。”姚思云哼笑，“孟家，親舅舅家，一毛錢便宜都沒沾。找過你二伯，也找過你爸，說要給這個兒子找工作，要把那個孫子孫女的塞到大學。全被他們倆給擋住了。他那大舅，今年都多大歲數了？倚老賣老的！你能把他怎么著？是故意的，你又能怎么著？在省城的時候，你爸說，叫一個他的表弟過來行。誰知道人家來了。那時候是不方便，如今回來了，也不得罪他。不行找孟家去。實在再不行，拿錢說話。下面那些后輩們，也不個個都跟這大舅似的。”說完又說清平，“我還怕你的脾氣當時把你爸給懟回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