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三月。
云喬懷胎,已近八個月。
東宮明里暗里守衛森嚴,連蒼蠅蚊子都飛不進去幾只。
懷胎第八月,云喬總算被養得豐腴了幾分,沒了早先時候的孕吐所苦,她也少受了不少罪,只是如今月份漸大,夜里翻身都不能,時不時的腿還會抽筋地疼。
懷頭一胎時,沈家也盼著嫡子,對她雖早有不滿,懷胎之時卻也不會刻意尋她晦氣,無非是妾室進門罷了,云喬原本也就不在乎沈硯納不納妾。
至于懷胎月份漸大時夜里難眠多夢,偶爾雙腿抽筋般的疼,也都是有過的。
那時沈硯整日尋花問柳,壓根沒有親身照料過有孕的云喬半分。
每日白天黑夜陪在身邊的都是貼身丫鬟婢女,云喬不是個折騰下人的主子,最貼身的陪嫁小丫鬟年歲又小,夜里守夜睡得比誰都沉,偶爾若是被驚醒,第二日必定定個黑眼圈,云喬也舍不得叫醒丫鬟,夜間腿疼發麻,也都硬挺著熬了過來。
如今好些年過去了,她都要淡忘當初懷孕的艱難苦楚。
這一遭又孕卻又都受了遍。
從前懷明珠時,再難都熬過來了,也沒掉過幾點眼簾,更沒覺得多么委屈,許是真聽進去旁人說的話,哪個女人不生孩子呢,哪個女人不是這般一個又一個生過來的呢。
可人真的很奇怪,今時今日,她竟比當年還吃不住苦頭。
瞧,這一日夜半,腿上陣陣發麻,腰腹也酸痛,枕在軟枕上,人蔫蔫得提不起半點勁,額頭都是冷汗,總覺得心里委屈難過。
深夜靜寂,小婦人抽泣聲低低響起。
枕邊的男人半夢半醒抱她入懷,手掌潛意識落在她腰腹上,從這處往下力道輕緩地揉著。
薄冷的唇珠,帶著陣陣暖意,裹著憐愛疼惜,吻去她眉眼淚珠。
“又難受了?孤揉揉,莫哭了,等著孩子生出來必得好生揍他一頓。”
男人話音帶著初醒時的沙啞,女娘淚珠的咸味兒在他齒腔彌漫,卻像蜜糖一樣甜美。
云喬被他話逗得撲哧笑了聲,手捶了下他肩頭。
蕭璟胸腔溢出笑意,捉了她的手抵在唇上親了下。
“行,你舍不得就先不打。”
云喬抽了抽鼻子,懶得和他說,扭頭不想理他,背過了身。
蕭璟從云喬伸手攔腰把她抱進了懷里,緊緊挨著自己,幾乎嵌進懷抱。
“孤從前是真不知道,女子懷孕這般艱難受罪,咱們只要這胎,往后不生了。”
他唇瓣貼著她耳后說著這話,云喬耳邊皮肉被他說話間吹出的熱氣惹得陣陣發癢,夾著肩膀抖了下,卻沒應他的話。
若這胎真是男孩,他以后應當確實不會逼她再生孩子了。
只是,那是她不會再生,可未必是他們。
尋常高門大院都求多子多福,何況皇宮內院。
云喬自從知道了蕭璟是當朝太子后,就從未想過他會只有她,更加清楚日后多的是人會給他生孩子。
她閉了閉眸,并未應聲。
蕭璟的手此時已經又放在了她腿上。
“好些了嗎?再揉揉?”邊說,邊已經用了力。
云喬被他溫熱的掌心,和那輕緩得當的力道揉捏著酸痛處,很快就又睡了過去。
她半夢半醒時,迷迷怔怔意識到,他的手掌,還在自己腰腹處貼著,稍一意識到她醒來,便以為她又疼得睡不著重又有了動作。
云喬低眸側首,在黑夜中看了眼腰腹處的那雙手,想起她懷胎之后最近的這一兩月,他眼底的烏青,似是重了許多。
不知怎的,眼睛竟有些酸澀。
她抽了抽鼻子,蕭璟很快就掀開了眼。
“怎么了這是?怎么又哭了?可是孤揉的力道不合適?”
他停了動作,垂首問她。
云喬咬唇,沒答話,只是突然扭過頭,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在哭,很劇烈地哭。
背脊都在顫。
蕭璟愣住,一時睡意全無,下意識回抱著她,一下下輕拍她背脊。
“怎么了這是?哭成這樣子。”
他一只手撫過她腦后散著的發絲,指腹插進發絲里,力道輕緩地安撫她的情緒。
云喬哭得抽噎,淚眼朦朦,昂首看他。
瞧著他眼下烏青,半晌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