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宵寒前腳收拾完薛氏,后腳長治帝就收到了消息,雷霆震怒,命人將他叫進宮中,打算重重地發落他一頓。
他一個外臣,竟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殺了他的寵妃,這寵妃的父親還是與他同朝為官的同僚,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嚴宵寒這回都徹底玩脫了,他卻一點兒不怵,平靜鎮靜地進了宮,口稱“陛下萬歲”,規規矩矩地對長治帝行了禮。
長治帝心里有火,沒像平常一樣立刻賜座,故意把他晾在殿上,冷冰冰地道:“外臣擅入后宮,逼死后妃,你好大的膽子!”
嚴宵寒干脆利索地跪了:“臣有罪,請陛下免去臣禁軍統領一職,降為白身。”
“你!”長治帝心中“咯噔”一下,他原本打算訓斥嚴宵寒一頓,讓他不要像那么目無君上肆無忌憚,然后將此事輕輕放下,小懲大誡,就像他一直以來的處事手段一樣。可沒想嚴宵寒竟然這么決絕,一上來就要撂挑子回家。
嚴宵寒雖然有著這樣那樣的缺點,可他是在長治帝最落魄時為他竭力周旋,一手把他扶上大位的人。新朝初建,各地節度使的效忠也是嚴宵寒爭取來的,他只是名義上的禁軍統領,實際延英殿上的“第九位大臣”才是他的真正位置。嚴宵寒兩邊不靠,始終替皇上把控著北方舊臣與江南新貴之間的平衡,讓朝廷平穩安定地持續運轉下去。如今他要去職歸家,長治帝第一個不能答應。δ.Ъiqiku.nēt
氣結良久,長治帝重重地嘆了口氣,無奈地道:“嚴卿,你……罷了,去職的事不要再提。來人,賜座。”
嚴宵寒不動聲色,在心底暗自冷笑。
子不肖父。
元泰帝過于強勢,壓的幾個兒子要么逆反,要么軟弱。太子投機取巧,晉王那傻子不用說,長治帝外強中干,看似精明,實則懦弱,沒什么主見,耳根子又軟,常常搖擺不定,還容易喜新厭舊。
這種人就是典型的“貧賤能移,富貴能淫,威武能屈”,以前周圍有強勢的父親和兄長,他可以安靜不作妖地扮演好一個安分守己的王爺,然而一旦要他獨挑大梁,皇帝陛下的脊梁骨立刻就軟了。
有這種性格的皇帝,朝堂上主弱臣強幾乎是必然趨勢。所以哪怕薛氏圣眷正濃,嚴宵寒照樣敢送她一匹白綾。他早在動手之前就預料到了結果:長治帝既然能為了薛氏委屈皇后,自然也肯為了留住嚴宵寒這個重臣而將薛氏之死輕輕揭過。
“朕知道皇后受了些委屈,”長治帝長吁短嘆,憂心忡忡,“可朕也沒有把她如何,只不過是禁足,以后會厚加撫慰。你卻直接逼得薛氏自盡,來日薛愛卿問起來,你要朕如何回答?”
嚴大人這種寧愿為了夫人委屈自己的妻管嚴完全不能理解皇上的思路。“禁足”只是說的好聽,他為了寵妃令皇后尊嚴掃地,這還叫“沒把她如何”?要是薛氏的孩子真是皇后弄掉的,他還要如何?
嚴宵寒坐在凳子上默默念了兩句經,平復心火,盡量溫和地說:“陛下,您是九五之尊,生殺予奪,無需跟任何人交代。”
長治帝靜了片刻,猶豫道:“但是薛升……”
“陛下,薛大人為何要送女入宮,為何在暗地里叫人宣揚薛氏命格貴重,您還看不出他的意圖嗎?”嚴宵寒沉聲道:“您倚重江南世家不假,薛尚書卻想把朝廷變成江南的朝廷。陛下切勿只看眼前,大周坐擁四方河山,不是只有江南一地,來日您光復中原,還于京師,方不負天下萬民殷殷期望,無愧于宗廟社稷。”
長治帝果然被他畫的大餅打動了,面露動搖。他這時已經忘了嚴宵寒的僭越冒犯,只記得他剛剛說的光復中原:“朕何嘗不想北伐,只是新朝立足未穩,兵馬糧草錢財,要什么沒什么,拿什么北伐?”
“當初幾位節度使都承諾過,如果朝廷要收復中原,他們自當出兵協助,”嚴宵寒道,“不過朝廷還是要建一支拿得出手的軍隊,總不能只靠節度使,而且……”
“而且什么?”長治帝追問道。
嚴宵寒遲疑了一下,才低聲道:“節度使擁兵自重,和割據一方的藩王已無甚差別。倘若日后真的收復了中原,朝廷也需要有足夠的兵馬來震懾各地節度使。”
他打住話頭,不期然地想起了北燕鐵騎……還有他們的統帥。
長治帝深以為然,點頭道:“說的在理,此事宜早不宜遲,你即刻著手去籌備。”
嚴宵寒起身應是。長治帝看樣子跟他想到一塊去了,感嘆道:“倘若朕手中有北燕鐵騎這樣一支勁旅,何愁中原不復!可惜靖寧侯……”
他搖了搖頭,惋惜地住了口。
嚴宵寒從進宮起心里的冷笑就沒停過,此時終于忍不住了,輕聲插了一句:“若是靖寧侯在此,薛氏膽子再大,也斷然不敢挑釁皇后。”
長治帝面上訕訕,不悅道:“行了,朕倒是沒想到,嚴卿與靖寧侯感情這般好,值得你三番五次為皇后說情。”
嚴宵寒思考了一下,覺得他和傅深總不能一直裝不合,兩人早晚要光明正大地出雙入對,現在對長治帝坦誠,總比以后落個“欺君”的罪名強。
他拱手道:“陛下容稟。臣蒙太上皇賜婚,內中別有隱情。”
嚴宵寒將黑鍋往已故太子身上一推,將元泰帝賜婚的真正打算稍加美化,一五一十地說了,長治帝聽的一愣一愣,訝異道:“父皇竟然……這么說來,你與靖寧侯并非真有感情,只是為了北燕兵權,才一直照顧他?”
嚴宵寒不動聲色地暗示地道:“陛下,靖寧侯的腿傷終身難愈,不可能一直帶兵,但北燕鐵騎始終在他的控制之下。他只有皇后娘娘這一個親妹妹,您善待皇后,不必再用什么手段,北燕鐵騎自然是朝廷的一大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