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韜……”傅深喃喃道。
嚴宵寒:“怎么了?”
“沒什么,”傅深道,“嚴兄,我……”
他話還沒說完,門外忽然傳來下人通報:“老爺,北燕肖峋將軍來訪,正在門外等候。”
“找你的。”嚴宵寒抽出傅深手里的毛筆,說完轉(zhuǎn)頭對外面的人吩咐道:“請他進來,侯爺這就過去。”
傅深自己轉(zhuǎn)著輪椅就想出去,被嚴宵寒一把攔住:“等等,急什么。”
他轉(zhuǎn)身去里間拿了件披風,把傅深包裹嚴實了,這才從后面推著輪椅往外走去,妥帖細致自不必說,出門遇見門檻還能連人帶輪椅一道搬過去,省了不少麻煩。
傅深心情復雜地被他照顧,有點尷尬,還有點窩心。
他和嚴宵寒的關系十分微妙,以前雖然見面就掐,私下里還勉強能做朋友,如今卻被強行塞進一段再親密不過的關系里,二人心中各有保留,有時候反而更見疏遠。
可不管怎么說,至少面子上要過得去。人情世故這方面傅深自愧不如,倘若兩人位置對調(diào),他自問做不到嚴宵寒這樣周全。
說得更深一些,他從沒想過自己受了傷之后可以被人如此對待,有人半夜守在他身邊,出門前記得替他拿一件披風。就像個突然被人塞了一大錠銀子的窮孩子,這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猝不及防地抱了滿懷無所適從。
短短數(shù)日,他已經(jīng)快不認識“虛情假意”這四個字了。
正廳里,肖峋看到傅深坐在輪椅上,由嚴宵寒推進門,表情當場就凝固了。
那天他帶人直奔城東楊樹溝尋找“王狗兒”,卻只找到了兩間人去樓空的破草房。適逢天降大雨,他們被困在村里。王家屋后養(yǎng)的一條大狗狂吠不止,肖峋覺得不對,便任由那狗叼著他們的衣服,在它的引領下來到村后壽華山上。三個人一直折騰到半夜,最終在深山里發(fā)現(xiàn)了王狗兒一家的尸體。
等他們把尸首背回村子,報知當?shù)毓俑瑫簳r安頓好那邊后,肖峋立刻快馬回城找傅深稟報,連侯府的大門都沒進去,就被“皇上賜婚”“傅深宮門前長跪不起”“嚴宵寒接人回府”等一系列消息打蒙了。
后來連著幾日,嚴宵寒忙著照顧傅深,無暇分身,特意吩咐來客一概不接待。肖峋在嚴府吃了好幾次閉門羹,歷經(jīng)千難萬險,終于見到他們活生生的侯爺,此刻簡直是身心俱疲,恨不得撲到傅深面前哭一場。
肖峋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將軍!”δ.Ъiqiku.nēt
傅深向他略一頷首,氣度沉穩(wěn),看起來十分波瀾不驚,好像被賜婚、被死對頭關在府中都對他沒有任何影響,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
肖峋眼睜睜地看著嚴宵寒把輪椅推到對面,俯身在傅深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姿態(tài)親密,頗有點耳鬢廝磨的意味。
“正廳地方大,燒著炭也不如內(nèi)間暖和……穿著,別耍賴……”
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肖將軍閉上了眼睛,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娘的,好疼。
“你們聊,我讓人把藥煎上。”嚴宵寒主動找借口出門,把這一處空間留給二人,臨走前還替傅深倒了杯茶暖手,順便似笑非笑地睨了面帶菜色的肖將軍一眼。
秋河璀璨,夜空晴朗如洗。嚴宵寒站在院子里的桂花樹下,指尖拈著幾粒細碎殘花,半合著眼想事情。
元泰帝想通過他轉(zhuǎn)移傅深手中的北燕兵權,這種轉(zhuǎn)移不是簡單地把傅深干掉就行的。北燕鐵騎在傅家代代相傳已經(jīng)成了一種默認的規(guī)則,倘若傅深不幸故去,兵權會重新落回穎國公府。現(xiàn)任穎國公傅廷義不擅兵事,未來世子傅涯是個紈绔草包,無論誰上位對元泰帝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這么一想,青沙隘刺殺的時機,實在是來得太巧了。
然而傅深命硬得很,元泰帝只能退而求其次。靖寧侯是絕不能有后人的,誰知道他兒子未來會不會像他爹一樣出色?唯一的突破口是從傅深的姻緣上下手,嚴宵寒只要與傅深成了親,就勉強成了半個傅家人。δ.Ъiqiku.nēt
這算是個平穩(wěn)過渡的方法,區(qū)別只在于嚴宵寒能不能讓傅深將他納入“自己人”的范圍之內(nèi)。
這兩天他看傅深的態(tài)度,能感覺到對方有意分化他和元泰帝之間的同盟,卻沒有表現(xiàn)出更進一步的拉攏意圖。傅深似乎另有打算,可他眼下這個全無行動能力的模樣,又不像是能攪動風云,翻天覆地。
更何況,他手足上還有一副名為“道義”的鐵鐐。
今日禮部已著手卜算婚期,下一步就要派人來核對生辰八字,準備六禮。也許互相試探該結(jié)束了,他需要跟傅深開誠布公地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