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搖不滿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上一句還是你那個劉老師不滿意你阿父給你認(rèn)的老師,下一句就到了你如何練箭去了。尚,你何時說話這般沒條理了?”
尚一怔,不因她的質(zhì)問赧然,反而目光輕輕一亮,略有些驚喜:“殿下原來在聽我說話么?”
暮晚搖納悶:“……我又不是聾子。”
尚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他臉微微紅了一下,之前的幾分抑郁忽然一掃而空,多了些振作。然而不等他繼續(xù)之前的話題和暮晚搖說下去,暮晚搖就從她翻看的本子中抬了頭,眼眸含著一絲笑。
她道:“打住!不想聽你說那些無聊的事了。我問你,你知不知錯?”
被她冷目盯著,尚一時茫然。
他說:“我怎么啦?”
暮晚搖拍桌子:“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外面養(yǎng)女人了?”
尚一時啼笑皆非,道:“殿下又開玩笑了。”
見他根本不著急、坦坦蕩蕩的樣子,暮晚搖失望又松口氣:沒有詐出來。大概他還真的沒做什么不規(guī)矩的事吧。
暮晚搖這才說了自己真正想說的:“你還說不知錯?你每晚都過來我府邸,所為何事,你心里不清楚嗎?”
尚一下子有些不自在。
他偏了偏臉,仍正襟危坐,垂目看她,道:“我只是整日見不到殿下,想和殿下說說話,這也是錯的么?”
暮晚搖托著腮,就看他這般信誓旦旦。
她心里罵果然男人沒一個靠得住。
她一下子將賬本扔過去,砸在尚身上,罵道:“騙鬼的想見我呢!你完全是窮得揭不開鍋,來我這里蹭吃蹭喝。尚,我真是看錯你了。你長得這般儀表堂堂,正直得不行,卻能做下這種事!”
尚當(dāng)頭就被賬本砸了一臉,被砸得有點懵。
他撿起暮晚搖砸過來的東西,快速翻看一下。他記性極好。前天云書給他看過的府上賬目,和現(xiàn)在他看到的這本如出一轍。他頓時明白暮晚搖扔過來的,正是他府上的賬目了。
隔壁雖然說是尚的房子,但是仆從什么的都是丹陽公主這邊的。如果暮晚搖真的想知道什么,根本攔不住。
何況尚坦坦蕩蕩,他也從來沒想攔,從來沒想瞞著她什么。
尚看到這本賬目,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暮晚搖知道了。他羞愧萬分,抬頭時,卻是見暮晚搖漲紅臉,氣得起案便要走,一時也有點慌,連忙去追。筆趣庫
追到門口,尚拉住暮晚搖的手:“殿下!”
暮晚搖:“干嘛?”
她人站在廳子門口,回頭看他。表情冷淡,讓尚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不高興了。
尚觀察她半天,暮晚搖甩了甩他的手,他蹙著眉,表情略有些掙扎。
半晌,他道:“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沒辦法……”
暮晚搖乜他,她是有點不高興,但也不至于因為這點兒事動怒。
被尚攔住,暮晚搖:“你吃不起飯就直說,我便是借你錢也行。你何必這樣呢?”
尚看她,半晌道:“我這樣做,只是因為缺錢的緣故么?殿下只要借了我錢,就行了么?”
暮晚搖疑惑:“不然呢?”
他低下眼瞼,看向自己拉著她的手腕,他道:“殿下就沒想過,我這樣做……也是想找理由見一見殿下么?”
暮晚搖:“……”
靜片刻。
尚抬目向她看來。
暮晚搖慢半拍的:“啊?”
尚微蹙眉,他這一整晚,幾乎都在蹙眉。他手仍拉著她的手腕,和她站在廳門口。他看她一眼,見她一副很不理解的樣子,他心中真是有些難受。
尚道:“你、你……難道就從來不想見我么?我們一整日見不到面,我在鴻臚寺,你在忙你的事。然后夜里回來,有時候你又和大臣們?nèi)⒀纾芡聿呕貋怼彝砩弦惨x書、練字。
“我們經(jīng)常一整日都見不到面,一句話都說不了。”
暮晚搖默然。
道:“那又如何?”
尚略急。
他道:“情人之間不是你和我這樣的。應(yīng)該常見面、常說話才是……我心里總是想著你,但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我。”
暮晚搖瞥他,道:“你這讓我怎么說呢……”
她掙了下,就掙開了他拽她的手腕。
她揉著自己的手,踩著廊下的燈籠影子,往自己的房舍走去。尚跟在她身后,有時伸手,替她掀開簾子。聽暮晚搖慢吞吞:“我們住得這么近,想見面,其實很容易嘛。”
尚:“哪里容易了?”
他停頓一下,說道:“你到底是公主,我尋不到理由,根本沒法登門。我一會兒說要找你談?wù)?wù),一會兒只能靠著蹭飯來見你……你金枝玉葉、高高在上,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我的難處。”
他紅著臉,低聲:“我哪能日日撒謊?哪能日日想出借口?我頭都要想破了,只是見不到你,有什么用?”
暮晚搖走在前頭,聽他在后絮絮抱怨。
她心里驚訝至極。
因尚說話聲音很低,只是跟著她這么說,落在他們后方不遠(yuǎn)處的侍女們,都聽不到這邊的聲音。暮晚搖自然明白尚是太過要臉,不想讓旁人知道他在和她說什么,但是他……一直輕聲細(xì)語地跟她說這種話,暮晚搖真的本來很淡定,都被他弄得臉紅了。
哪有人一直跟她說“我想見你”“我特別想見你”這樣的?
暮晚搖紅了腮。
既覺得他竟然有這樣的一面很好笑,又欣喜他竟然會這么想見她。
她其實也想他啊……但他不是總有借口來登門嘛,省得她麻煩了。
暮晚搖走到了自己屋舍門口,推開門,回頭望他一眼,眼中略嗔:“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以后你來府上直接來便是,我不讓仆從們攔住你問了。”
尚面紅。
閉嘴不語了。
他也知道他這樣很不好,但是……他也確實沒辦法。聽到暮晚搖這樣說,尚唇角微微上翹一下。
關(guān)上屋舍門,暮晚搖慢悠悠地一點點點燃屋中的燈燭,背對著尚,緩聲:“然而你何必想見我呢?”
尚一怔,道:“這話什么意思?”
他看著她纖細(xì)的背影,聽她慢吞吞道:“我覺得你見不見我也無所謂啊。反正你就是見了我,也不過是拉著我坐下聊天,聊你那些說不完的話,跟我說你們政事堂今天什么事、明天什么事……這么無聊的事,我不是很想聽啊。”
尚:“……這便是你一直不是很喜歡見我的緣故嗎?”
暮晚搖輕輕吹一下蠟燭,燈枝上的所有燭火都亮了,明堂一派。她回過身看他,明火照著她的臉,瑩潤明媚。
暮晚搖嗔道:“怎么了?拉著我說這些廢話的人是你,我還不能不愛聽么?難道你說什么,我都得高高興興地捧場?”
尚低頭反思。
他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不知道……那你想聽什么,我說給你好不好?”
暮晚搖歪頭想了想,放棄般道:“我喜歡聽……算了,我根本就不想聽你說話。”
尚:“……”
尚怔忡抬目,與她望來的含睇美目對上。他并非蠢笨之人,她眼睛那么輕輕一挑,他一下子就懂她的意思了。
他這次耳根都紅了。
怔片刻后,尚自己坐下來,垂下視線道:“我以為……男女之間,不是只有那樁子事才有意思。”
暮晚搖:“哎,那可惜了。我和你沒有共同語。我眼中,只有你提都不敢提的‘那樁子事’最有意思。”
尚掙扎道:“……你就完全不想和我交流,和我熟悉一點么?我們也認(rèn)識這么久了,但我覺得你一點也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
暮晚搖坐在床帳下,屋中燒著炭,有些熱,她摸了把羽扇來扇風(fēng)。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和她坐得大約有三四丈遠(yuǎn)的尚,心中腹誹距離這么遠(yuǎn),他怎么不干脆直接退出門好了。δ.Ъiqiku.nēt
暮晚搖:“那大約我庸俗吧。”
尚便無話可說了。
很一會兒,他才又試探著:“我并不是反對你,我只是覺得擁有精神上的交流,更有意義,也更長久些。總是肉體上……未免有些饑渴……”
暮晚搖拉下臉,啪得一下將扇子砸在床板上。
她微怒:“你什么意思?我就你一個,還碰都碰不得,還饑渴了?我要是同時有三四個男人你再說這話才不遲吧?”
尚連忙起身:“我不是那個意思……”
暮晚搖:“滾!”
尚著急了,他這次主動走過來,坐在她身旁輕輕勾一下她的手,被暮晚搖甩開。尚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覺得色衰而愛馳,你若一徑看中皮相,若是我老了丑了……”
暮晚搖更怒了:“我還沒怎么呢,你就想著色衰而愛馳了?以前只是不讓上床,現(xiàn)在是連親親抱抱都沒有了。你這樣的人,誰敢跟你好?”
尚見她更不高興,心里也有點慌。
半晌他道:“那、那你親一親吧。”
暮晚搖被氣笑:“靠你施舍么?你這么勉為其難么?”
尚:“我只是、只是……”
暮晚搖:“到底是怎樣,你說個清楚!不說清楚我們就算了,你以后不要來找我了!”
尚額上已經(jīng)滲汗,他支支吾吾半天,終是因她這句狠話而破功。他拽住她的手,怕她走一般,而他臉色青青白白,到底俯身傾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個字。
暮晚搖:“……”
一下子懵了。
回頭看他。
他在她耳邊輕輕說的那幾個字是:你總是讓我得不到滿足,所以我才不喜歡。.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