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讓你走得這么順利的?!标P靖卓的聲音仿佛從空蕩蕩的地獄中彌漫上來。
段寒之看著他,笑了一下,然后轉過身去:“衛鴻,我們走。”
2.
衛鴻坐在駕駛座上,不敢回頭看,因為段寒之坐在后座,命令他不準回頭看自己。
段寒之感覺到痛的時候,是不能讓別人看見的。
所以衛鴻耷拉著耳朵趴在方向盤上,努力聽后座上傳來的哪怕只有一點點細微的動靜。可惜段寒之安靜起來的時候特別安靜,空氣中只傳來細不可聞的呼吸聲,其他的一片悄無聲息。
半晌突然一陣手機鈴聲劃破了寂靜,段寒之抬手接起電話,聲音懶懶的:“——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怪腔怪調的男聲,像極了鬼佬饒著舌頭說中文:“哈嘍!段!你想我了嗎?猜猜我是誰?”
段寒之不耐煩的說:“滾你丫的張大偉,少在那賣關子,給我把舌頭捋平了說話?!?
那邊趕緊咳嗽了幾聲,似乎是努力想把舌頭攤平,但是再開口時仍然讓人聽起來別扭:“喂,喂,我已經很努力的學習了嘛。我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為了慶祝這個好消息,你一定要請我吃飯!”
這回他說得比剛才清楚了,不過因為發音太中規中矩,反而有點像電子詞典。
“到底什么事?”段寒之問。
“就是□□了啦,美國圣維斯萊特醫院找到合適你的□□了,你可以做肝臟移植手術了!”
衛鴻猛地回過頭,震驚的盯著段寒之。
段寒之面無表情的望著車窗外,仿佛一點也不為這個消息感到驚訝或興奮,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怎么了,段?你不高興嗎?發生什么事了?”
段寒之頓了頓,沉聲道:“□□遲早會找到的。我現在只關心手術費用要多少?”
“咦,和生命相比錢很重要嗎?還是你打算呼吁社會捐助?不要啦,把社會捐助留給更需要他們的人啦?!睆埓髠ラ_了一個根本不好笑的笑話,然后自己在那很有幽默感的笑了半天,“好了,我告訴你好了,你的情況對醫院來說很麻煩,周圍臟器都已經很虛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換肝的大手術,所以要比上次我給你估算的那個數字再高出一點點。其實手術費只是一小部分啦,更多錢要花在抗排斥藥上邊,具體要多少等你飛來美國再說啦??傊阋M快過來,合適的□□不會總在那里等你的哦?!?
“……我可能暫時沒法做了?!?
張大偉大大的驚訝了一下:“哎——?你的病好了?”
“不,沒有。我暫時沒法承擔手術費用。”
“怎么可能?你的錢打算帶進棺材里去嗎?”
“我的錢在半個小時以前被當做贍養費,付給前任配偶了。”段寒之苦笑,“離婚的代價是巨大的,半個小時以前我深深的體會到了這一點?!?
張大偉驚悚的尖叫:“你離婚了?那我可以和你結婚嗎?……哦,不不,nono,可憐的寒之,我想說的是,是怎樣的女人這么狠心?不能等你做完手術后再付贍養費嗎?手術后扛排斥藥的花費是巨大的,你可以一邊吃藥一邊慢慢的攢錢付贍養費……”
“可是我已經付出去了?!?
“?。∥铱蓱z的寒之!……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
“不知道?!?
“要我幫忙嗎?”
“你幫忙把那個□□留得久一點吧。”段寒之疲憊的揉按著太陽穴,“錢的事情我再想辦法?!?
張大偉絮絮叨叨的哀嘆著,充分表現了他身為一個美國人的雞婆又八卦的性格。段寒之好不容易讓他閉嘴,然后掛了電話,把手機一扔,長長的嘆了口氣。
衛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段寒之說:“為什么這樣看我?”
“你要換肝?”
衛鴻的眼神從來沒有過這樣嚴肅,段寒之一愣,點頭說:“是,可能不僅僅是肝臟,壞了的都要換?!?
“你到底得了什么?。俊?
“……”段寒之感覺難以形容,斟酌了半天用詞,最后只得一攤手說:“器官提前老化衰弱,三十歲的人,九十歲的心臟,差不多就是這個解釋。”
衛鴻眼神炯炯的盯著他,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要多少錢?”
段寒之不知道怎么說。衛鴻的生活方式跟他從來都是兩個世界,這個數字連他都有點接受不能,何況是衛鴻。更何況就算他說了又怎么樣?什么事情一旦說出來,就潛意識的在尋求幫助了,段寒之從來就不是個喜歡向人求助的人。
衛鴻作勢下車:“如果你不說的話,我現在就去找關靖卓,把他暴揍一頓然后把支票要回來……”
段寒之一腳把他踹回座位上:“去去去去去!”他滿心煩躁,但是看到衛鴻躍躍欲試的、仿佛等待著主人下令的大狗一樣的眼神,又忍不住切了一聲,把那個數字說了出來。
這還是保守估計,手術后的醫藥是非常昂貴的。段寒之原本就是個手上散漫的人,這筆費用在幾天以前還不是大問題,但是現在卻實實在在把他給難住了。
段寒之不懷好意的等著看衛鴻喪氣的表情,誰知道衛鴻耷拉著腦袋,沉默了半晌,突然伸爪一把拉住了段寒之的手。
段寒之嚇了一跳:“你瘋魔了?”
“你,你等著,我會去賺錢的。”衛鴻臉上表情無比悲壯,“誰叫我,誰叫我,……誰叫我喜歡你呢。”
“……”段寒之默默的抽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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