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常恨報國無門,但不恨大唐。
若不能實現(xiàn)抱負者皆覺世道不公,且用此種方式來報復大唐,天下何時不亂。
天下無寧時,百姓又豈能安居樂業(yè)?
那時候我便會萬古留名。
太子返回營地時,蕭子固的聲音仿佛還在他耳廓之中回響。
他沉默了許久。
這些話他一句都沒有告知他的幕僚們。
他心中十分清楚,這些話若是流傳出去,必定會長留史冊,而且會在此時急劇的動搖他的軍心。
開弓沒有回頭箭,拿不下潭州,那等待他的只有慢性死亡。
他原本對于動用一些隱匿的非常手段還有最后的猶豫,但蕭子固這樣的對手,讓他將心中最后一絲糾結也盡數(shù)扯碎。
傍晚時分,大量云梯和攻城車出現(xiàn)在了潭州城的東門,但接下來太子的大軍真正主攻的方向卻是南門碧湘門。
一些商隊的馬車直接被驅趕過來,內里裝著火油和大量新鮮的松枝,這些馬車橫七豎八的沖撞到南門的城墻周圍,被引燃之后,瞬間產生了大量的濃煙。
借著濃煙的掩護,太子的軍士以濕布巾蒙面,大量的涌向城墻。
這些軍士冒著箭雨,好不容易架上云梯,砍掉墻上的荊棘登上外城的城墻之后,卻發(fā)現(xiàn)城墻上的守軍都在用最快的速度撤退。
這時候城中伏波砲的竹臂彈動的聲音就像是無數(shù)馬蜂出窩一樣響了起來。
這次這種簡易卻實用的軍械拋出的不是石塊,而是粗劣的泥罐。
這些頭顱大小的泥罐只是用山泥簡單的燒制而成,可能用個一兩次就會裂縫,更不能用于架在火上烘烤,但此時這些泥罐里面裝著的都是煮沸的樹汁。
這種樹汁來自于潭州的本地樹種膠桐。
湘中膠桐,汁如密脂,煮沸之后更加黏稠,山中的土人會用這種樹膠來黏合東西,涂抹屋頂覆蓋厚草防雨,還有就是用來脫野豬肉的毛。
土人獵了野豬,分割之后,就用這種樹樹膠涂抹表皮,冷卻之后撕掉,就能將豬毛全部褪去。
這種泥罐看似粗劣,就地取材,但其實燒制方法,大小、厚度,都經過蕭子固和許多匠師的反復試驗,現(xiàn)在這種泥罐受熱一激,在空中墜落時就已經表面出現(xiàn)裂縫,絕大多數(shù)在落地前就已經開始四分五裂。
每個泥罐破碎后,樹汁飛濺,覆蓋三步方圓。
若是開水落在人身上,至少還能擦得干凈,這種樹汁粘在身上,比蜜糖還黏,根本抹不掉。
第一批泥罐凌空爆裂,沸騰的膠桐汁如熔巖般傾瀉而下。一名叛軍慌忙舉盾格擋,卻見黏稠的汁液從盾緣縫隙滲入,直灌頸項。凄厲的哀嚎聲中,他突然抓撓脖頸,竟扯下大片膠脂與皮肉的混合物——那滾燙汁液已與血肉熔鑄一體,發(fā)出烙鐵灼膚般的刺響。
不遠處,另一名士兵被迎面潑中的樹汁糊住整張面孔。黏稠的液體封死了他的呼吸通道,這個可憐人在窒息中瘋狂抓撓著臉部,連帶著撕下自己的眼皮,最終踉蹌著從城垛跌落。
城頭頃刻如同煉獄一般,凄厲的慘叫聲令后方云梯上的軍士都下意識的停了下來。
城墻上的軍士渾身都冒著熱氣,他們瘋狂的撕扯著身上的衣物,衣物的碎片連帶著血肉的碎片撕扯下來之后,那些黏稠的膠液卻還在他們的身上流淌。
很多軍士跌倒在地,抓著自己雙腳哀嚎,他們的靴中落進了樹膠,一時半會卻脫不下戰(zhàn)靴。最可怕的是那些面目被樹膠覆蓋的軍士,他們連眼睛都睜不開,滿臉的肌膚在他們的撕扯下迅速潰爛,露出森森白骨。
只是第二第三批陶罐落下時,這攻城就攻不下去了,后方云梯上的軍士不敢再往上攀爬。
等到他們退下去,那些粗制濫造的竹木弓箭又開始了覆蓋性的射擊。
密集的箭雨將城墻上那些軍士輕易射殺。
這一下別說是太子新募的那些軍士士氣低落到了極點,就連黔州出來跟著太子打了幾場閃擊的軍士都心中打鼓。
以前的奇襲閃擊都是一面倒的戰(zhàn)果,而且城里往往會有內應,但這座潭州城顯然不一樣,非但城里沒有出現(xiàn)什么內應,而且到處都是警鑼聲,任何風吹草動的動靜都會被城里的守軍觀察到,而且城里自建的工坊完全不依賴于軍方的軍械供應,量大管夠的軍械將潭州城的地勢優(yōu)勢也發(fā)揮到了極致。這種伏波砲的射程輕而易舉的超過六百步,他們甚至可以看見很多農婦在少數(shù)軍士的指揮下有條不紊的操作著這些自制軍械,但他們卻沒有任何的辦法。
也就在此時,濃煙之中豎起了十幾面血紅色的陣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