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海霧在桑溝灣的褶皺里沉睡，安靜得如同入夢。

一艘大福船在星光之下，起起伏伏，隨著海浪朝著桑溝灣緩緩接近。

晨曦時，二百余艘漁船出海，強(qiáng)壯的男人正在劃船，興奮的孩子已沒了睡意，只有婦人還有些疲憊打著盹。

船身搖擺，昏沉終去。

“收海帶嘍！”

李大海有些龜裂的老手伸出去，抓住了漂在海面之上拇指粗的繩子。

嘩啦啦，海水滴落的聲音傳出，棕褐色的海帶從海水之下浮了出來，肥厚的葉體帶著水光，空氣里散發(fā)著一股咸腥的氣息。

善水的男人跳下海水，嘴里叼著一把剪刀，腰間還掛了繩鉤。

一些海帶如小山一般，靠著力氣不大的婦人與孩子很難通過一根繩子或長桿鐵鉤完全拉起，但可以給海帶中部或下部開給洞，掛上鉤，兩根繩子與鐵鉤配合，海帶便能更輕松拖到船上。

往日里也不用這法子，男人蠻橫直接用鐵鉤拉就是了。

可現(xiàn)在不行了，男人為了盡早收了海帶去服徭役，起早貪黑，力氣耗去不少，如今又是一個起早，體力還沒恢復(fù)，只能用這法子，辛勞下孩子與女人……

褐色的海帶逐漸堆至一人高，滿滿登登，看得都令人心情舒暢。

李文看著孩子扯著比自己還高許多的海帶，哈哈大笑著抬手將兒子李大垛推到了海帶堆里，惹得兒子委屈不已。

李氏責(zé)怪道：“兒子衣裳臟了，你來洗?！?

李文哈哈大笑：“來不及了，今日收好海帶，明日就要去服徭役了?！?

李氏的瞳孔變得黯淡無光：“不是都說鎮(zhèn)國公是好官，為何要征調(diào)如此多百姓去服徭役，他就不知道，給人省點(diǎn)心？”

李文看著船裝得差不多了，準(zhǔn)備回去：“府州縣若是張貼告示，強(qiáng)制征調(diào)咱們?nèi)シ嬉郏l能拒絕？鎮(zhèn)國公至少沒強(qiáng)制咱們，是那些里長、老人們，一直在幫著朝廷說話。”

“仔細(xì)想想也是，朝廷好不容易逮住機(jī)會要將元廷消滅了，咱們不加把勁控制了草原，難不成讓他們再冒出來打咱們？”

“多少年后，朝廷要打仗，不一樣還征徭役？這次服徭役啊，說白了就是代替兒子、孫子服徭役?！?

“你想想，鎮(zhèn)國公是什么人，一戰(zhàn)殲滅元軍二十萬，還俘虜了元大汗，如今還有魏國公、曹國公、宋國公在草原上，朝廷想結(jié)束戰(zhàn)爭，咱們出點(diǎn)力怎么了？”

李氏看著茫茫海面：“可咱今年的海帶可就收不完了，誰來彌補(bǔ)咱的損失?！?

李文活動著肩膀，嚴(yán)肅起來：“都計較這么多，都不去，那就只能讓兒子去、孫子去。李娘，咱們是百姓，可百姓也要明白事理，你應(yīng)該聽說了吧，咱們知縣連剛成年的兒子都從學(xué)堂里揪了出來，要送去服徭役……”

李大垛雖然聽不太明白，可也知道，父親要出遠(yuǎn)門了。

很多人都去。

不知要去很久，興許是半年。

李大垛看向茫茫的海面，歪了歪脖子看了又看，輕聲道：“爹，你看看那艘船，好大啊?！?

李文順著李大垛手指的方向看去，瞳孔中出現(xiàn)了一艘大福船，不由地站起身，喊道：“水師的船，為何來到了桑溝灣里？”

這里的百姓經(jīng)?？吹缴檀c水師的船南來北往，可水師的船往往并不會直接進(jìn)入桑溝灣，而是從外圍繞過去，畢竟這一片海域多是海帶，不利大船行走。

李文停了下來，沖著李大海喊道：“李叔?！?

李大海看到了飄動的大福船，當(dāng)即招呼起來：“讓孩子、婦人換船回岸，來幾個人跟我過去探查?！?

很快，李大海便帶了二十余艘船前出。

李文扯著嗓子喊：“停下來，前面是海帶區(qū)，不能繼續(x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