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衍在廚房里挽著袖子跟徒弟們一起將乳豬搬進烤箱,本以為玉豆乳送出去后外頭大廳里的賓客們應該會更有耐心一些,誰知道菜端走沒多久外頭的服務員就匆匆又跑了進來,苦著臉問:“還有多久能上菜啊,外頭客人都等得急死了。”
“擺酒宴還催菜!什么規(guī)矩!”邵衍手上一頓,立刻就惱了,拍了把烤箱頂就要罵人。田小田見勢不妙趕忙扶住他的手,連聲哄勸道:“師父師父你別急啊,今天餐廳新開業(yè),最重要的一天了,干什么要發(fā)脾氣?這里我來我來,您去忙,看著弄幾個能早點上桌的菜先給他們墊著,要不到時候邵董面子上也不好看啊。”
邵衍瞥了他一眼,想到今天早晨邵父偷摸蹲在墻角看自己搬蒸罐時的模樣,為了新店的事情父母都快有一個來月這樣緊張兮兮的了。田小田說得有道理,他順手就贊賞地拍了下田小田的腦袋,摘了隔熱手套轉頭去料理臺那邊了。
田小田差點被他一巴掌拍歪,好容易站直之后腦袋里都在嗡鳴。他扶著頭暈乎乎地看著邵衍從刀架上抽出刀來,亮芒芒的刀光閃得人心底發(fā)寒,手嚇得一不小心就把烤盤給推進去了。
田小田也是捉摸不透,他家?guī)煾赴怂煊邪雮€頭,怎么手勁那么大?每次帶著鼓勵性質(zhì)的拍巴掌都弄得人欲|仙|欲|死。
邵衍將鍋里燉到軟爛的牛筋給撈出來斬成厚片,在自己配好的佐料里滾了一圈,直接分好分量丟到一堆鐵板上開始煎。這個菜最省力也最好做,老少咸宜,各種口味的都能適應。上次在a市的御門席辦好之后不少人電話回饋說一不小心吃多了肚子疼了好些天,這一次來的客人們比上次的分量還要重,再出這種事情就不太好了,邵衍便打算適當?shù)販p免掉一些菜色。
已經(jīng)煮爛的牛筋只需微微翻煎炸就會發(fā)散出一股牛肉特有的濃香,配合起邵衍自己的秘制調(diào)料,那真是嗅一嗅都讓人忍不住口水泛濫。邵衍計算著時間,用筷子撥了撥,發(fā)現(xiàn)牛筋已經(jīng)開始粘底了,便抬抬手招呼人把這個菜端上去。
鐵板很大,一個至少可以鋪進去大半條牛筋,鐵板底部有特別的加熱裝置,不斷升高的的溫度讓牛筋與鐵板接觸的位置滋滋作響,小小的油沫從邊緣處朝外翻騰。牛筋端上桌的時候大家伙再不敢耽誤了,這可和一人獨份的玉豆乳不一樣,慢一步恐怕連盤子底都被舔干凈了。眾人迫不及待去夾,牛筋片靠近鍋面的那一部分被煎得微微焦黃,一口咬下去帶上了特殊的咸鮮。牛筋片大約有普通女人的一指粗,半透明的,筷子夾上去后會深深地陷入其中,放到嘴里一咬,四下頓時就只剩下驚嘆了。
燒烤的方式,卻不是燒烤的味道。
牛筋糯的像最上好的糯米粉糕點,軟且柔韌,還容易入味,稍作處理,就將調(diào)料的濃香吃了個透。邵衍在燉煮的時候就開始制作,熟透之后的牛筋天然便帶著香,用鐵板一激,原本外頭裹著的那一層香料也齊齊爆開了,兩相重合,口味簡直是前所未有的契合。
牛筋會粘底,原本應該是很煩人的一件事情,但意外的,粘在鐵板底部的那一部分竟然又成了一份新的美味,特殊的焦香和微微的脆讓人甘愿用附送的鏟子慢慢去鏟,而且這樣吃,還會有一種動手后吃到勞動成果的額外的成就感。
真是絕了!
以往去過a市的人倒還好說,新客人們大部分來這里捧場時都沒料到御門席會有這樣的口味。他們愿意捧場,部分是因為嚴家的關系,部分是這些天被李玉珂帶著邵母走動的,部分因為網(wǎng)絡上對于御門席的贊嘆太多起了好奇,另外一部分,則是純粹沖著邵衍來的。
可現(xiàn)在,開席前慢吞吞送上來的兩個菜就足以征服所有人的味蕾。原本還在搭關系寒暄的眾人齊齊都沒了聲音,一邊吃一邊琢磨著要不要再催促一下服務員讓后廚快點上菜,等得真是要急死了。完全忘記了現(xiàn)在其實壓根兒還沒到原本預定要開席的時間。
第n次被拽住詢問下一道菜上來還要多久的服務員欲哭無淚,只能使勁兒點頭表示自己肯定會再去催催菜,一想到上一次去廚房的時候邵衍不耐煩要發(fā)脾氣時的模樣,他嚇得腿都軟了。
邵父發(fā)完后就帶著幾個助理提著酒**到處敬酒,見大家都在專注吃牛筋的模樣似乎不想被打擾,咬咬牙,吩咐助理去讓人把邵衍釀的酒搬出來幾壇。他親手用榔頭敲掉了密封壇口那塊堅硬得有點不正常的封泥,揭開罩在里面的綢布和荷葉,屋里頓時便又多了一味香。
讓人在后頭打酒,他挨桌過去套近乎,一群服務員便迅速一人一個朝客人們的空杯子里滿上酒。吃的正興起的人盯著鐵板擔心桌上的人把牛筋鏟光正有些不耐煩他的出現(xiàn),酒香竄進鼻子里,他們的忍耐力一下子就變大了。
“多謝多謝,多謝各位捧場。”邵父不卑不亢地朝客人們舉舉杯子,“以后我們御門席還多倚仗大家照顧,邵某人敬各位一杯。”
大家伙急忙放下筷子端酒杯,嘴里本還想客氣幾句,目光卻落在小酒杯里泛著綠的酒液上收不回來了。一口酒下肚,大家都抖擻地震了一下,滿口從未嘗過的酒香一下子吊起了眾人的好奇心:“邵總,這是什么酒啊?”
“這酒喝起來太特別了,不是在外面買的吧?”
邵父很有些驕傲:“承蒙各位不嫌棄,這個是百花釀,犬子邵衍自己親手釀的,用當季冬雪和各種鮮花和蜂蜜一起釀的,外頭確實是買不到。”
“喝!”
“你兒子?!”
“冬雪!”
“鮮花?”
桌上人齊齊出聲,砸吧著自己嘴里的味重復邵父的話,邵父聽到有人問:“你兒子?不是不就是那個這些天報紙新聞都在放的,在文化交流會上和p省那群人起矛盾的那個?”
邵父擺擺手,臉上赫然:“還是年輕氣盛了,沉不住氣,回來我批評他了。”
“哎喲老邵啊!這可是你的不對,批評孩子也要看對錯的嘛!”聽到這話立刻有人攔他,“你兒子是個好材料啊,年輕又有才華,他寫的那手字,我看我朋友用手機拍的照片,真的是相當?shù)钠粒∧憧纯淳尤贿€會釀酒,我家孩子要是有他一半的聰明懂事,我做夢都要笑醒過來。”
“就是就是,p省來的那群人本來就不是東西,教訓的好!大快人心!”立刻有人附和,“你兒子看作風就知道是個爽快有主意的,老邵你呀,多相信他一點。”
稱呼立刻從邵先生和邵總升級成老邵,聽著一群人對邵衍的稱贊邵父更是高興地合不攏嘴,吩咐服務員給這個桌上留下幾壺酒之后他不得不去下一桌了,臨走前告別道:“那各位慢慢吃,今天這一桌菜也是犬子帶著徒弟們親手給大家做的,后頭還有個大菜烤乳豬,可能會慢一點。各位就先喝喝酒,墊下肚子。吃得開心啊!”
大伙都有點傻,等他離開后才面面相覷一會兒將目光落在桌上還在滋滋作響的牛筋上——這桌菜都是邵衍帶著徒弟們在后廚做的?來之前他們倒是聽說過邵衍恐怕是私下得了他爺爺菜譜的消息,但這畢竟是眾人的猜測。網(wǎng)上沸沸揚揚地說a市御門席那邊的主廚們都自稱是邵衍的徒弟,但相信的人著實沒有幾個。邵衍才多大年紀啊?新聞上也說了,二十!念大一!
那人們聽著就覺得好笑了,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寫得一手風格明顯的好字已經(jīng)是挺不可思議了,還有人傳他會做一手好菜!人的技能是要隨著年紀的增長來慢慢增加的好伐!除非腦袋被雷劈了,不少人還真不相信周圍那些似乎想要把所有好東西一股腦扣在邵衍頭上的“謠傳”。
可在這樣的場合下,邵父總不至于說假話啊!
這桌菜難不成還真是邵衍做的?!
大伙重新落座,幾個人心不在焉地鏟著鐵板上焦脆的牛筋,慢慢喝口酒下去,才忽然愣了一下,看向手中的酒杯——好像……剛才……有人說……這個酒……似乎也是……邵衍釀的?!
我去!!!這到底是什么奇葩啊!
乳豬從幾個烤箱里取出來的時候香氣盈滿了偌大的廚房,久經(jīng)邵衍美食歷練的徒弟們都忍不住齊齊吞了口口水。
中途邵衍還把豬取出來刷過一層自己調(diào)的醬料,現(xiàn)在成品表皮被烤地金黃,厚厚的豬皮上滿是油光。田小田深吸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險些飄起來了,拽著邵衍的袖子就問:“師父,你剛才朝上頭刷了什么東西啊?我就沒聞過這么香的乳豬!”
邵衍瞥了他一眼:“都教會給你我吃什么?你平常一點都不聽話,又鬧騰又膽小,我都不想要你了。不要問我。”
“師父!”早就摸透邵衍脾氣的田小田不要臉地開始撒嬌,“我要是那么聰明,怎么還能襯托出您才華橫溢英明神武呢?求你了求你了師父,你要是不要我,那我干脆去跳樓算了,吃不到師父你的菜活著就沒意義了。”
邵衍憋著已經(jīng)涌到嘴角的笑,輕哼一聲甩開他:“啰嗦什么,讓人把菜給切了,我看看你刀工最近練地行不行。”
邵衍傳了田小田一套不需要內(nèi)功的刀法,揮刀的時候角度會更加精確利落。他取過一只乳豬放在盤子里,手上運功,猛然揮動,眨眼之間就將乳豬斬成了大小均勻的肉塊。肉塊因為豬皮的粘性緊緊地貼在一起看起來還是完完整整的一頭豬,可香味卻因為皮膚被破開飄散地更濃郁了。
田小田最佩服的就是他師父使的這一手刀,不能說多么漂亮,可切起菜來看上去簡直不科學。就跟在用意念指揮刀具似的,鋒利精準到微毫,多堅硬的地方都不用停頓,輕輕就劈斷了。
他們自然做不到那么好,但相比較幾個月前來說,最近的魔鬼訓練還是起了很大的成效的。乳豬不大,但搬出去看起來也不少了。一頭豬從出烤箱到切完最多用時五十秒,服務員腳步飛快,端上桌的時候豬皮還在朝外滋滋冒著油。烤肉的香味從廚房那邊出現(xiàn)的時候眾人就有些騷亂,等到烤乳豬送上來后,年輕一些的人甚至都出聲歡呼起來,年紀大些的倒是比較沉穩(wěn),有些人一邊算著自己的血壓告誡自己不能再吃了,一邊還是鎮(zhèn)定地朝著盤子伸去筷子——算了,統(tǒng)共也沒幾年時間能好好享受了,一會兒吃完之后多吃幾顆降壓藥就好。
乳豬的表皮被烤地酥脆,脂肪層薄厚恰好,一點也不油膩。因為烤肉時已經(jīng)被迫出了很多油的關系,吃起來反倒多了種入口即化的順滑。肉質(zhì)嫩滑,里頭還能吃到香料恰到好處的調(diào)味,咸淡均勻,諾大一塊兩口就吃沒了,可大葷的東西下肚之后,愣是沒有人覺得膩。
后廚迅速將幾道散菜送上來,其中包括那個在a市御門宴上大放異彩的熗排骨,外殼酥脆的山藥和滋味濃郁的排骨肉相輔相成,組合成一道看似家產(chǎn)實際上滋味獨到的美味。
有烤乳豬墊桌,眾人吃菜的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來,后廚得以有了喘|息的時間。邵衍讓田小田帶人去把外頭蒸罐還在加熱的火給熄了。自己則帶著一個和他學做面食的徒弟在廚房內(nèi)做主食。
他沒打算再做菜了,桌上的人這樣一吃估計也都飽地差不多了,到時候撐壞還得怪他,最后剛好用面條給收個尾。
這個面條其實是他最近在現(xiàn)代才學會的,相比起從前宮里皇帝他們吃的面條,竟然更加爽滑勁道。煮面的材料是他親手炒出來的,滿滿一大盆,加了水燉到濃香撲鼻。面條下鍋煮熟后撈起用冰水過一下,再澆上滾燙的湯。湯色濃亮,里頭隱約可見被煸炒成半透明的火腿片。邵衍最愛用火腿,尤其是自己腌的那種,做菜時放進去一點點,整道菜的品質(zhì)都會因此出現(xiàn)極大的提升。
佛跳墻被送上桌,并不如單獨一份那樣大盅,里面的食材也被切成三等份,用一個精巧的小湯盅盛著,六七口的量。湯盅的蓋子一掀開,海鮮的鮮甜就讓人暈了一下,乳豬已經(jīng)被瓜分干凈,但美味還尚存余味。眾人聽說過邵家佛跳墻的鮮美,便靜下心來慢慢喝湯,佛跳墻要用心慢慢地品,便又是一番和濃墨重彩的乳豬截然不同的享受。一小碗湯愣是喝了小半刻鐘,差不多喝完之后,才有人出聲:“哎喲,吃的好飽。”
他這樣一講,才有人去注意自己肚子的動靜,原本腦袋散發(fā)出的好餓好餓好餓好餓美味美味美味美味的信號開始逐漸被飽足感壓下去。
“哇……是好飽啊……”
“沒看上幾個菜啊……怎么吃地那么飽了?”
“是啊,以前吃酒席少說都要上來二十多道菜的,這回加上最后的佛跳墻也才九道吧,怎么會吃的那么早。”
馬上就有人想明白了:“以前的菜一盤才吃幾口啊,這回桌上上來的菜全都給吃干凈了,分量又那么大,不飽才怪了。”
這樣一聽大伙頓時也覺得稀奇,雖然說光盤是美德,可現(xiàn)在吃個飯啥的,哪有人能真的吃干凈啊,一桌人點些菜剩下來半桌是常見的事。像今天這樣大家都不講儀態(tài)地把的東西吃地干干凈凈才少見。他們便開始擔心:“壞了,吃得那么飽,一會兒再上菜怎么辦?吃不下又難受,吃多了肚子會疼,嘖……失算了。”
哎呀哎呀。
大廳里唉聲嘆氣起來。
服務生們片刻后各個端著海大的碗出來了,眾人看到碗的時候又是期待又是痛苦,心里琢磨著算了!死就死吧,一會兒多吃點消化片,也不至于撐一頓就肚子疼!
結果上來的是個面條,大家就都有些摸不著北。
服務員算了算今天上的菜的數(shù)量,心里也覺得寒酸,但既然后頭都沒有了,也總不能瞎編亂造,只好道:“菜都上齊了,這是最后一道陸鮮拉面,各位慢用。”
他們說完這話,正等著被人質(zhì)問為什么菜那么少,便聽到周圍的客人們齊齊地舒了口氣。
“還好。”
“幸好幸好。”
“肚子飽的喝點湯,還有點餓的吃面條吧!”
大伙方才的擔憂一掃而空,又開始熱烈地招呼起來。
一頓好的菜色很容易讓同桌人產(chǎn)生友誼,一餐飯下來,桌上的人大多都已經(jīng)熟悉,招呼起來就跟喊朋友似的,一時間溫馨地不行。
然而最后收尾的這道面條,到底又讓他們驚艷了一次。
面湯香氣濃郁,依稀能喝出火腿、干筍、香菇、老鴨這些滋味獨特的材料的鮮香。陸鮮陸鮮,想來用的都是陸地上的鮮美食材,濃郁的湯頭剛一入口,熱氣和香濃就幾乎要融化了食客的舌頭。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喝燉湯還是在吃面,許多人西里呼嚕地就又灌下去兩三碗,想吃面肚子里已經(jīng)沒地方了,徹底撐了。
面條的爽滑勁道也是一絕,這樣濃郁的湯色,根本不需要面條再出現(xiàn)多余的香,它只要具備口感,就已經(jīng)足夠稱得上最佳搭檔了。
最后的面條大家努力著到底沒吃完,湯卻是喝干凈了,盯著面條大家肚子都快撐壞了,視線卻還是難以割舍。
餐廳里的服務員見狀立刻挨桌將之前備好的點心送出去,沿途不少人拉著他們說要買邵衍釀的酒,服務員只說存貨不怎么夠給推了,又被問價格,便回答老板還在計劃估算當中。
邵家人對花釀的定價都有些疑慮,李玉珂和嚴頤跟他們說可勁兒叫高價沒關系,在s市這個地方,只要東西好,多貴都不愁銷路。邵衍卻在計算了成本之后說一**賣三百算了,這個價格就連邵母都不可能答應。
意外得了糕點的客人們都很高興,光是今天吃的盡興的一頓飯,手上這袋糕點會是什么味道隨便想想也能猜出來了。盛糕點的容器很精巧,小小一個大約六寸,八邊形,木質(zhì)的還帶提手,看起來像是古代人用的食盒。食盒四周紋著與御門席牌匾同款的云紋,蓋子上御門席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漂亮又霸氣。
大伙拉著邵父的手一個勁兒夸味道好,還相互留電話,懂行一些的人基本上已經(jīng)能想象到日后餐位緊俏的盛況了,頓時就開始鋪墊到時候訂位的交情。
邵父收了一籮筐的靠山,自然是來者不拒,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記者座那邊從開席到吃完都沒人來采訪,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又把整個宴客廳里的空盤子拍了一遍。幾個媒體的人好像都靈感頓生,坐在自己桌上噼里啪啦敲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