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以潦只手撐頭,眼眸闔在一起,他漫不經心地命令章枕在醫院養傷。
“要是敢跑出院,就打斷腿。”戚以潦淡淡道。
三哥的情緒不高,心情很差,沒耐心,章枕剛體會出來,冷不丁地記起兄弟透露昨晚小紀只在蘭墨府待了幾分鐘,他擰了擰眉毛,小紀沒效果了,那就得再找人了。
很難找,越來越難找了。
要不再讓姜焉試試?畢竟他是在三哥身邊待得時間最長的一個。
章枕打著商量:“三哥,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清楚,不需要住院,你就讓我出院吧,我去南城給你找姜焉。”
沒聲兒。
章枕看看手機,顯示通話中,他奇怪道:“喂?三哥?”
三哥怎么了?
他三哥沒怎么,就是腿上多了個屁|股。
圓潤潤的,很多肉。
像小桃子。
這是戚以潦的第一感受,別的就沒了,他的精神力正是極紊亂的時候,反應比平時要鈍半拍。
對面的沈寄沒動,也愣住了。
唯一清醒的是那西裝男,他直呼臥槽。這什么驚天霹靂狂風暴雨天雷滾滾的場面?
跑吧。
這笑話他不敢看。
否則即便戚爺手下留情,沈董也會殺人滅口。
西裝男輕手輕腳地溜了。
茭白還背著身子坐在戚以潦腿上,他呵呵,只要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
沒有。
沒有人替我尷尬。
那就只有我自己扛了。
尷尬得想死的茭白撅了撅屁股,上半身前傾,兩手抓住卓沿,以防戚以潦撥他時能有個抵抗力,他提口氣,拎起戚以潦還沒動的荷包蛋,全部,整個塞進嘴里。
警告,任務是吃蛋,并非吞蛋!請玩家遵守任務規則!
于是茭白扭著臉細嚼慢咽。
“嘭――”
上了年頭的木椅轟然倒地,盛怒中的沈寄抽了皮帶,掄著往他怒火的來源地走。
戚以潦沉睡的神經末梢被那聲巨響挑了一下,清醒了一點,他放下撐著頭的那只手,按在腿部的人肩頭,往旁邊一撥。
沒撥動。
按在茭白肩膀的手沒有加力,依舊是克制的紳士力度,可他卻感受到了一股洶涌的血腥氣。沈寄踩他脖子,想要把他這個異端清掉的時候都沒這么濃。
茭白相信,戚以潦要是再撥一下,他不但會被撥開,摔倒在地,還會磕到頭。
茭白急了。
急了的他腦子一亂,下意識來了一段大悲咒。
有次茭白看一漫畫里的主角受為過世的親人抄大悲咒,他就學著做了,倒背如流。
那熟練程度里夾著同樣如同本能的情感。
――佛經裹了真情。
茭白是背過身坐的,他不知道戚以潦爬滿血絲的眼角徒然痙攣了一下,眸子里涌出一絲古怪的,令人發毛的光亮。
荷包蛋已經吃完了,三分鐘時間還沒到。
茭白不停地念涌大悲咒,屁|股底下的腿部肌肉很安分,沒什么攻擊性,卻讓他如坐針氈,任務途中除了不能被戚以潦撥開,還不能被沈寄打。
可沈寄已經揚起了手中的皮帶,小臂上凸起可怖的青筋。
茭白看向面色猙獰的沈寄,他想都沒想就涌出了眼淚:沈老狗,你打我一下,我的任務就失敗了,沒命了。
助手沒說不能掉淚。
茭白的淚水流得很兇,他不是裝的,是真的悲憤。
這是沈寄第二次見小狗哭,不同于出租屋那次,他不是疼的,是害怕,哀求。
昨晚當著他的面勾引老儲,現在又當著他的面往阿潦腿上坐,一再挑戰他的底線,現在知道怕了?怕了還不起來。
沈寄怒不可遏,皮帶攜帶的勁風越發狠厲。
“沈寄!”茭白眼看皮帶就要揮他臉上,他不再念大悲咒,啞著嗓子大叫。
沈寄揮動皮帶的那條手臂一滯。
皮帶的力道跟方向都因此受到影響,虛虛擦過茭白的眼皮,沒打到。
玩家茭白的第二個強制任務已完成。
茭白火速從戚以潦腿上起身,他的動作幅度大,肋骨疼得他連連抽氣,幾乎站不穩。
同一時間,沈寄又一次揮皮帶,這次沒像前一次那樣在最后遲疑,又狠又兇,直接抽在了茭白的手臂上面,他痛叫出聲,晃動著倒在了戚以潦身上。
沈寄還要揮皮帶,戚以潦攔住了他,說:“老沈,先問話。”
“問話?”沈寄看著跟自己一般高,相識多年的老友,迄今為止頭一回對他露出鋒寒之色,“我教訓我的小狗,和你有什么關系?”
這句話里充滿了挑釁,怒意,不屑,甚至是敵意。每一樣都不該出現在他們這對好友之間。
戚以潦的眉頭皺了起來。
沈寄將皮帶大力砸在了餐桌上,帶起一陣哐當當的驚心聲響。
精致餐具有的東倒西歪,有的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冷白的燈光投下來,碎片上面映著……南沈西戚兩位掌舵人對立的身影。
“他犯賤,你呢?”沈寄將還被戚以潦扶著的茭白扯向自己,掐著他的下巴質問戚以潦,“你就讓他坐你腿上?”
戚以潦這些年的性情一直都在自己的控制范圍之內,昨晚出現了一點小意外,現在又發生這么一出,對他無疑是雪上加霜,火上澆油,他看了要昏厥的小孩,對老友道:“你冷靜點。”
說這話的戚以潦因為自身原因,眼睛比沈寄還紅,實在沒什么說服力。
然而他的姿態又的確是平定的。
沈寄丟開懷里的人,冷冷沖老友低喝:“在瀾意齋,你怎么跟我說的?”
戚以潦掐了掐發痛的太陽穴,壓低聲線:“我對他沒有興趣。”
末了又覺得這局面實在是荒謬,便為了讓嚴重反常的老沈安心,強調了一句:“現在沒有,以后沒有,將來都不會有,可以了?”
沈寄聽著覺得好笑,好笑之余,還生出一種某個隱秘被人發現的憤怒與束手無策,他的胸膛劇烈起伏:“你不需要發這種誓來應付我,一條狗而已,等我玩膩了,給你就是。”
戚以潦坐回椅子上面:“老沈,你的狀態不對,我勸你冷靜,別做后悔的事。”
“后悔的事?”沈寄的喉嚨發緊,滿面的不可一世,“我從不后悔。”
茭白的意識在飄,人快不行了,突然就挨了一巴掌。
長這么大,只有舅媽打過他兩次,他后來都找機會報復回去了。
舅媽是女性,沒受過訓練,也不健身,力道跟心狠手辣,常年健身肌肉結虬的男性不是一個層面。
那一下讓茭白半邊臉發麻,眼前一黑,牙關都在顫,他被囚在尚名苑期間為了對付沈寄,指甲故意沒修剪整齊,這會他扣緊桌邊,指甲往上翻出血絲,連同他嘴角的血一起溢出。
茭白疼麻木了,他平靜地看了眼沈寄。
沈寄驟然清醒,所有的怒火都被死死捂住一般,燒在了他的血管里。當初車禍時,他撞見的眼神,對他而是一捧小雪,面積不大,沒什么重量,也不冷,只是很意外。
這一刻,年輕人還像那次一樣看他,只不過卻像是一座雪山壓在他心上,乍然冰凍僵硬。
茭白有很嚴重的皮炎,他不能被陽光直射,皮膚白得近似透明,很脆弱。
沈寄扇他之后,他半邊臉上的手掌印觸目驚心。
可他的模樣卻沒半點痛苦憤恨,也不見任何狼狽無措,他就這么看著沈寄,睫毛上還有先前哭過的痕跡。
沈寄隔著老友,跟茭白對望,他的呼吸沉了又沉,幾瞬后,移開了眼。
皮卡丘整個身子縮了起來,頭都不敢抬。
而白貓微仰被細鐵絲勒住的脖頸,半瞇著金色的雙眼,像是在看一場鬧劇。
確實是場鬧劇。
眼前發生的場景,像是夾帶著一道聲音,那聲音在茭白耳邊說,
――當你踏進這部狗血漫的那一刻,你就是狗血的一部分。
茭白笑出聲,狗血的一部分啊。
行了,知道了,我也要撒狗血,那就撒吧,媽得。
他吐掉一嘴腥熱的血水,扶著桌子慢慢直起身,腿晃了晃,撐不住地軟倒在了地上。
那一聲其實跟椅子倒地沒法比,沈寄似乎還沾著茭白體溫的那只手卻抖了起來,剛才他來不及思考就扇了過去,此時有太多情緒轟隆隆地碾上他的心臟,自我防御的系統瞬間打開,促使他后退半步,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步子邁得很大,闊背有幾分倉皇。
戚以潦看看一片狼藉的餐廳,又偏低頭,俯視明明一身舊傷新傷,處于困境沒有勝算,卻依然充滿生命力的小孩,他后仰一點靠著椅背,屈指敲了一會桌面,不知在想什么。
兩三分鐘后,桌角的按鈕被一根食指按了一下。
一早就聞聲過來,在拐角等候半天的柳姨一接到指令就過去,她把地上的人抱起來,一點都不吃力。
這句身體太輕。
柳姨無法揣測座椅上的人的心思:“先生,這……”
戚以潦沒語。
柳姨便屏聲息氣,不發出響聲。
不知過了多久,餐桌前響起一道漠然的聲音:“放客房,叫醫生過來,將檢查結果通知他主子。”
茭白是痛昏過去的,他沒昏迷多久就醒了。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檢查活躍度。
這一檢查,茭白氣得大罵。沈寄的活躍度從49.7降到了40,他一眨眼,又降了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