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姑媽將手一揮,“在家別這樣。以前大妞多好啊,爽俐又能干,怎么上幾日學上成這樣縮手縮腳的小家子氣。一會兒把薛先生叫來,我得問問薛先生怎么給教的孩子。”
陳姑媽這樣說,兒子媳婦都不好說什么了。
待用過飯,薛先生聽說太太有請,連忙過來。
陳姑媽是出錢的主家,說話也直接,就道,“我聽說先生是有大學問的,唉,學問上的事我不懂,怎么大妞說話這般小音兒啦,跟不敢說話似的,我聽著費勁又別扭。”
薛先生一笑,“太太莫急,我是剛教她們說話,幾位姑娘一時還沒學好,待過些日子,太太就知道這其中的好處了。”
“說話跟蚊子嗡嗡似的,能有什么好處?”
“大姑娘以往聲音總是拔得很高,其實略壓著些才是清潤,尤其大姑娘年紀小,聲音也好聽,介時學好了,那真是噴珠吐玉,婉轉動聽呢。”薛先生不急不徐,含笑道,“這也是為了讓大姑娘學的沉住氣,她脾氣有些急呢。說話慢一些,穩一些,人便顯得從容一些。”
別看陳姑媽沒學問,她自有其眼光,問,“能不能學成先生這樣?我看先生這樣就不錯。”起碼說話上,薛先生還不錯,雖不及寧太太有氣派,卻也有那么一股子城里人的味兒。
薛先生笑,“自然。我的責任就是傾囊相授,只要幾位姑娘想學,我絕不藏私。”
陳姑媽微微點頭,問,“先生來了這些日子,我那幾個丫頭學的如何?”雖然在陳姑媽心里,丫頭家學不學字的都沒啥,但既然花這許多銀子許了先生,自然要關心一下,總不能白花了銀子。
薛先生笑,“幾位姑娘都很聰明,大姑娘年紀大些,學的快。二姑娘三姑娘小些,學的雖好,只是比大姑娘差一些。”
陳姑媽點點頭,“這也是,有歲數管著呢。差兩歲是兩歲。”
陳姑媽還為自家弟妹關心了一下何子衿,問,“子衿丫頭呢,她也還小。”
“何姑娘以往就識字,人也聰明,只是針線上略差些。”
陳姑媽笑,“她小小人一個,能會拿針就不錯了。”
“太太說的是。”
陳姑媽給了薛先生些榛子吃,道,“先生拿去吃吧,這是子衿從她舅家帶來的。”
薛先生笑,“謝太太,我也得了一份。晚上太太著人送去的臘排骨,我也嘗了,很香。”
陳姑媽笑,“子衿她祖母最是尊敬先生了。”姑嫂感情好,有什么挨邊兒的好事,陳姑媽就不謙虛的扣在自家弟妹頭上了。
與薛先生說了幾句話,看薛先生還用心,陳姑媽便也放心了。見天時不早,就讓薛先生去休息了。
薛先生其實挺想跟陳姑媽說一說“麥芽糖事件”的,薛先生是后來方從陳大妞姐妹的玩笑中知此事的,當時她就教導了這三姐妹。
大戶人家的確有大戶人家的規矩,包括講究的人家,孩子小的時候鮮少吃外頭的吃食,這也是有的。但,這跟人家送東西給你你不收還要嫌棄是兩碼事好不好?
何子衿是好心帶糖給表姐們吃,哪怕三姐妹不喜歡,也該先收下,哪怕事后不吃賞人呢,起碼不該叫何子衿難堪。
不能拿別人的心意當狗屎踩,這就是人情世故了。
薛先生教導過三姐妹后同陳大奶奶也說了,陳大奶奶卻是未當回事,笑,“小孩子年紀小些,直來直去的,還不懂這個。先生放心,我會說她們的。”
薛先生吃這碗飯,察顏觀色是必備技能,怎看不出陳大奶奶不過敷衍。只是,她一個教書先生,主家這樣,她能說什么呢?
如今看著,這位太太倒像是個明白的。可此事過去已久,如今再說,有些不合時宜了。心下嘆口氣,薛先生告退回房。
薛先生這把年紀,又出入各府宅做女先生,見識過的事多了去。陳家不過暴發之家,若不是出的銀錢多,她斷不會來的。陳家三姐妹論資質不過平平,倒是何子衿,什么東西一學即會,一點即通,資質遠勝三姐妹。就是何子衿考試一時好一時歹的,薛先生也心中有數,只是不點破罷了。只是想她小小年紀已有這樣的機敏,不知是家里教的,還是自己想出來的。
人生永遠是莫測的,何子衿小小年紀已有這般資質,而且,如今就能瞧出是個小美人胚子。一個女孩子,聰明且漂亮,那么,她的未來,就需要一點想像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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