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娘拍拍大腿,抖一抖掉在衣襟上的芋艿渣,道,“叫你爹你娘過來吃吧,我叫廚下燒了羊肉鍋子,人多吃起來才香。”
何子衿眼睛一亮,道,“我把我屋里的小青菜拔點兒來,正好燙著吃。”
何老娘“嘿”一聲,嘲笑,“喲,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出來,鐵公雞都拔毛啦!”何子衿常去賢姑太太那里,學了些侍弄花草的本事。家里養花的事倒不值什么,倒是何子衿嫌冬天沒青菜吃,便弄了些瓦盆陶罐的,在屋里養了好些青菜。這東西,夏天多的能拿去喂牛羊,到冬天則稀罕的了不得。碧水縣都沒賣的,如陳家那樣的有錢,還得去州府才能買些個綠葉子青菜回來。何子衿呢,她自己種的來。吃一冬的蘿卜白菜,何老娘也想嘗嘗青菜味兒,誰曉得何子衿這摳門兒的,倒不是不給何老娘吃,但每次都要何老娘拿東西換。何老娘吃何子衿的青菜都吃的肉疼,如今,不必何老娘大出血,何子衿主動拿出青菜來吃,何老娘可是好生驚嘆了一回。
何子衿聽何老娘說她是鐵公雞,嘿嘿一笑,回一句,“這叫,有其祖必有其孫哪!”
何老娘罵一句“小兔崽子”,何子衿早跑遠了。
在何老娘這兒吃了一頓羊肉鍋子,何子衿吃飽就犯困,何老娘說她,“別吃了睡,睡了吃的。看你這圓滾滾的樣兒,以后可怎么著才好。”
何子衿懶洋洋道,“以后就叫祖母養唄,還能怎么著。”
何老娘揉眉,“可是愁死我了。”上輩子不修,修來這種討債鬼的孫女。
何子衿眉開眼笑,“可是□□。”看何老娘發愁,她就打心里樂。
何恭險噴茶,說何子衿,“別跟你祖母耍寶了,剛吃完飯,困也別睡,遛達遛達消消飯食再睡。”
何子衿應了,何恭又與老娘說起常指點他文章的許先生的生辰快到的事,何老娘道,“是不是還預備往年的禮。”無非是衣裳料子或是筆墨一類,碧水縣是小地方,東西不講究,差不多就成。
何恭點頭,何子衿指了何老娘屋里的一盆梅花道,“爹爹,好看不?”
“不錯,前兒我就瞧著要開花了,這是先孝敬你祖母了。”何恭很是欣慰,閨女雖愛跟老娘拌嘴逗樂,其實什么都會先想著老娘,孝順的很。
何子衿道,“我還有好幾盆,爹你拿兩盆去給許先生賀壽吧。讀書人不都喜歡這個么,梅蘭竹菊啥的。”
何恭有些猶豫,想著閨女養花也怪不容易的,何恭道,“你不是說要送你外祖父兩盆么?”
沈氏笑,“我爹那里送什么花不成,只要是外孫女送的,心意都一樣。她還有一屋子呢。”何家人就這么幾口,宅子卻是三進,寬敞的很。何子衿要養花,先時只是在自己房間養,后來連沈氏何恭的屋子都養滿了,沈氏便空出一間屋子給閨女做花房。
聽妻子閨女這般說,何恭便應了。
何老娘很滿意沈氏的態度,女人家,凡事,當然要以婆家為先啦。何老娘心下痛快,很罕見的同沈氏道,“前兒你姑媽給我塊料子,我覺著鮮亮了。我這把年紀,穿上也不像。倒是你們年輕人,穿什么都好看。”命余嬤嬤取出來,“你拿去做衣裳吧。”
沈氏忙道,“母親又不老,正是穿的時候,母親留著用吧,我衣裳還有。”
何老娘道,“大過年的,也該鮮亮些。拿著吧,你不用,給丫頭做衣裳也行。”
余嬤嬤捧出來,沈氏見還是綢緞料子,忙又謝了何老娘一回,暗想,太陽真是打西邊出來了。她嫁到何家五年了,何老娘是頭一遭給她東西。
其實,何老娘漸漸也認了。初時不喜沈氏是因她相中的媳婦是小陳氏,后來兒子死活要娶沈氏,雖礙于兒子的堅持,何老娘點了頭,到底心下是不快的,看沈氏便一直不順眼。幾年過去,何老娘也看開了。沈氏雖不是她相中的,這幾年瞧著,好在是個過日子的人,服侍兒子也周全。瞧著兒子的面子,當然,還有那不省心的丫頭片子……興許兒子命里就應著了沈氏做媳婦。
這幾年又有余嬤嬤在身邊勸著,何老娘今日一開懷,就給了沈氏一塊衣裳料子,見沈氏感動的模樣,何老娘心下滿意:嗯,知道感恩,這料子還算沒給錯人。
沈氏帶著衣料回房,打發何子衿去午睡后又瞧了許久。何恭道,“你喜歡這料子,明兒咱們再去買兩塊。”
撫摸著光潤柔軟的絲綢衣料,沈氏低語感嘆,“這是母親第一次給我東西呢。”
何恭頓覺心酸,將妻子攬在懷里,滿是歉疚,“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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