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他身邊?!?
嫉妒的毒汁一點一滴腐蝕心臟,那一刻山地仁覺得躺在病床上被病毒吞噬全身的不是龍紀威,而是他自己。
“你知道我和玄鱗在一起多久了么?”
“……”
“六十三年,幾乎覆蓋了普通人從生到死一輩子的漫長時間,我們時刻都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離。身邊的所有人都在慢慢老去,繼而漸漸死去,只有我一人從時光的河流中逃脫上岸,就像個迷途者,順著和別人相反的方向慢慢走下去?!?
“只有玄鱗和我在一起。”龍紀威輕聲道,“一起走在看不見盡頭的道路上?!?
山地仁呆了半晌,冷哼道:“如果軍方研究出緩沖體射線保持細胞活力、使人體停止衰老的秘密,就會有更多人變得和你一樣,到那時那條怪物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甚至連我也可以……”
龍紀威道:“你不可以。”
山地仁嫉妒并且難堪,面子上幾乎掛不?。骸盀槭裁次也恍??我對你的感情,難道你感覺不到嗎?”
龍紀威沉默半晌,說:“你不喜歡我,你只是在崇拜強者。”
山地仁呆住了。
“不僅是你,這是你們民族的共性……一種屈服于強者的奴性。你留意我的行蹤,派人上京甚至北上刺探我的消息,是因為當年我把你從老龍的利爪下救出來,你覺得我擁有凌駕于你們整個家族甚至研究部門以上的力量,所以你對我產生興趣,繼而發展成崇拜,只是你把它理解為愛慕。”
“你是山地家族嫡長子,從小被眾星拱月的長大,在這項絕密軍事工程里占據重要地位,所有人都看著你的臉色,讓你覺得自己擁有強勢的地位和力量。這種優勢感讓你做出了帶著零級體來九處炫耀的蠢事。當你被暴走的老龍擠在走廊上,口鼻流血奄奄一息的時候,你意識到老龍身為‘樣本’的力量是超出人類想象的,你覺得憤怒、痛恨、難以置信、產生了巨大的失落,你以為自己要死了。”
“我……”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救了你。”龍紀威無視了山地仁的打斷,繼續道:“你覺得我是能控制老龍的人,潛意識里覺得我的力量可以填平你在老龍面前產生的失落,你把我當做救命稻草和效仿的對象,覺得只有我站在你這一邊,你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山地仁激烈的反駁:“我不是這么想的!”
“所以你看到我和老龍的關系,覺得嫉妒甚至痛恨,因為我沒有站在你這一邊。當年我不該救你,讓你產生我對你很好的錯覺——現在你懂了嗎?為什么我一而再、再而三的對你強調,當年如果不是你,換作是個普通的日本人,我也不會眼睜睜的袖手旁觀?!?
山地仁緊緊盯著龍紀威,半晌才從牙縫里逼出幾個字:“——難道你一直都沒有半點喜歡我?!”
他的表情看上去太讓人膽顫心驚,龍紀威張了張口,最終嘆了口氣,道:“不,我已經……老了?!?
那種滄桑之后的疲憊,不是山地仁這種被人捧著長大的天之驕子所能理解的。
山地仁連陰沉都懶得掩飾了,直接起身大步走出房間,重重摔上了門。
研究主任正等在走廊上,一見面就迎上來:“山地先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
“怎么?”
“九處特別行動組派來的營救小隊已經上岸,好像有情報說他們已經摸到我們的位置了。”
“那幫廢材,”山地仁冷笑一聲,“之前來過幾批,不都被解決了嗎?”
“這次的不同,據說出動的全是精英,其中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
“準備通知碼頭登船,”山地仁不耐煩的打斷道,“只要我們出海就安全了,人總不能明目張膽的追到海上去吧?”
研究主任點點頭,領命下去吩咐人準備登船。山地家族和軍部右翼關系密切,整個工程的資金有大半都是姓山地的在掏,所以他雖然是個主任,但是在山地仁面前,還真沒有什么發權。
“馬上就要去碼頭了,你帶幾個人去病房坐下準備,氧氣瓶什么的都帶上,”研究主任回到辦公室,一邊打電話給警衛讓他們去開車,一邊扭頭吩咐自己新來的女助手:“記得還有當量測試儀,雖然主控源沒有攻擊性,但是……誰知道呢?!?
助手柔聲道:“是?!?
這個女助手是不久前才調來的,本來研究主任不會對新人如此信任,但是她極有眼色,做事妥帖,最會揣摩上司的心意,有時他心里的想法還沒說出來,她就已經心領神會的照做了,所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獲得了主任的器重。
難能可貴的是,這助手雖然是個楚楚動人、安靜柔順的美人,但是偶爾發表意見,說話都相當漂亮。
研究主任最喜歡這一型的,這段時間以來朝夕相處,便對她有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想法,因此也就加倍信任了。
山地仁離開后龍紀威沒有昏睡過去,只睜著眼靜靜躺在床上。女助手帶著兩個研究人員走進病房,微笑著用日文打招呼:“您終于醒了,大家都很擔心呢。上船前想吃點東西嗎?”
龍紀威垂下眼睛,權當拒絕。
助手不以為意,對兩個研究人員道:“主任說馬上就開船,請你們兩個把病房的東西收拾一下。待會上車的時候,你們陪護龍九處長坐在第一輛車上,可以嗎?”
研究員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疑惑道:“只有我們兩個?來的時候陪護人員連槍都配了……”
助手笑道:“山地先生在呢,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說只有七公里路,十分鐘就到了?!?
研究員終于點頭答應,開始收拾病房的各種檢測儀器。
龍紀威極不易為人察覺的瞇了下眼睛,真的只有兩個人?
要么是山地仁信心膨脹確保安全,要么就是哪里出差錯了。
他抬眼瞥了女助手一眼,她身材修長,穿著粉色碎花短裙,外套白大褂,鼻梁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長發松松挽了一個髻,幾縷柔亮的碎發從耳后垂到白皙修長的脖頸上,看上去安靜嫻雅并人畜無害。
大概察覺到打量的目光,她對龍紀威微微笑了一下。
龍紀威默不作聲,重新垂下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