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一章==
薛庭?耙袈湎?滿場寂靜。
似乎都被他所驚到了,不光是那些士子們,還有陪著薛庭?ㄍ?吹囊恍┑鋇毓僭保??蟹縹哦?睬襖純聰返睦習儺鍘?br>
人群里,有人贊道:“這個好,平時看堂會看大戲也看厭了,咱們也來看一看這辯會。最近因為這新政的事,各地流四起,咱們普通老百姓,也不懂到底好不好,既然欽差大人愿意在天下人面前論一論,咱們就聽聽到底是真好,還是假好。”
“咱還沒見過這種場面,想必到時候很熱鬧。”
一時間,圍觀的百姓們俱是議論紛紛。
那些官員和士子們的面色極為難看,尤其是那些席地而坐的士子們,他們自詡斯文,卻毫無禮節,見官不拜就不說,老人家上了年紀,人家站著,他們坐著,最后還得老漢陪著往地上坐。
其實大家都懂得他們為何不起來,不過是形成一種威逼之勢。說白了,就是耍不要臉,頗有一種你們不答應,我們就不起來的架勢。
本來平頭百姓們還是挺同情他們的,輿論也是站在他們這一邊,可經過這一出,見欽差光大正明,見那些河南來的百姓也不像是作假,自然不免心中偏向,就拿語擠兌起來。
不過他們這種看熱鬧的行徑,就是所謂的看熱鬧不嫌事大。
蘇州城當地百姓,大多都是商、工,也不指著種地養家,自然無法和那些被動利益的人感同身受了。
這些士子們怎么可能沒察覺到自己的尷尬處境,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已經騎虎難下了,只能硬撐著。
既然薛庭?ㄏ鋁嗣?睿?慮楹蕓煬筒賈孟氯チ恕?br>
卜彥禮本是想攬下,也被他拒了,而是吩咐給了錦衣衛。明擺著不信當地官員,讓一眾當地官更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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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蘇州貢院門前的場地寬大,再來兩千人也能容納,一座座帳篷臨著四周搭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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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席地而坐,農人們誠惶誠恐,卻被他硬按下,只道是嘮嘮家常。
于是,大昌難得一見的奇景出現了。
就見原該是威嚴神圣的貢院門前,被劃分了好幾處地方,四周是一座座帳篷,場地中央則坐著兩群人。
一群俱是穿生員衫的士子們,個個蓬頭垢面,面容憔悴。
另一邊則是坐了些鄉下人,中間還坐了個穿蟒袍的高官。他們談笑風生,歡聲笑語,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多年的同鄉沒見過了。
紅日西沉,一隊衙役出現在此地。
他們手里提著一個個大木桶和竹筐子,看模樣似乎有些尷尬。
一個吏目打扮模樣的人,走到薛庭?ㄉ肀擼?尚ψ潘抵??筧飼胙Υ筧巳ビ梅梗?上?幢謊ν?u?芰恕?br>
吏目滿臉為難,卻礙于旁邊虎視眈眈的錦衣衛,不敢多糾纏,只能灰溜溜地離開了。
這些衙役是為士子們送飯的,自打出了罷考事件,當地官員勸不回這些人,又怕出事鬧出亂子,便每日三餐供飯供水,準點都會送來。
士子們早已是又饑又渴,尤其面對這些泥腿子,還得保持自己讀書人的儀范,腰挺背直坐了一個下午。此時見到茶飯來了,有些人顧不得失態,忙湊到近前去。
有個人起來急了,腿軟摔了一跤,有的則是過去搶了饅頭,就啃上了。
一個小娃娃的聲音驀地響起:“爺,他們怎么吃得這么急。”
卻是田伯的小孫子驢蛋。
田家就剩了田伯和驢蛋兩個人,田伯要出門,也不放心丟孫子一個人在家,便帶在身邊。
田伯撫了撫孫兒的頭,慈祥道:“他們這是餓了。”
“是不是就像上次鬧饑荒那樣,沒有飯吃,爹娘都出遠門了,就剩驢蛋和爺兩個人?”
“是啊,小蛋子的阿爹阿娘出遠門了,過一陣子就回來看小蛋子了。”
這邊距離那邊并不遠,早在驢蛋說話時,就有人的動作僵住了。
他們十分羞愧,竟是露出寒磣的模樣,讓鄉下人看了笑話。可緊接著這爺孫倆的對話,卻讓幾個人愣住了。
鬧饑荒,出遠門,就剩了這老的老小的小,還能是什么。
有的人饑餓地啃著那白胖的饅頭,有的人卻小口地吃著,有的卻是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天已經黑了下來,薛庭?辭肓蘇廡┡┤巳胝逝瘢?疵揮醒?廡┦孔櫻?率瞪纖?親急傅惱逝瘢?簿橢還徽廡┤俗。??久揮興?塹摹?br>
只是這些士子們太累了,免不了心中會想,這官既然想平息事情,說不定會故作好人。
可惜注定讓他們失望了。
直到那些農人都去帳篷里歇下了,薛庭?u爬吹秸餿喝嗣媲啊?br>
“你們都是讀書人,讀得是圣賢書,什么道理都懂,本官就不多。你們有的甚至已為人父,自己做下的事,自己承擔,本官很期待辯會早日到來,也能告訴你們,你們究竟錯在哪里。”
人群里,有人說:“薛大人這是譏諷學生等?道不同不相為謀,學生等只是為天下讀書人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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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于此,好自為之。”
說完,他便轉身離去,背影在火把的光亮中,顯得異常筆挺高大。
黑暗中,有人在低聲議論什么,也有人在沉默思索著什么,誰也不知道。
黑暗退去,黎明到來。
隨著時間的過去,越來越多的百姓來了。
有別地百姓,也有江南一帶的百姓,這些人聚集在貢院門前,竟像是鄉下的集市,熱鬧而嘈雜。
雖是都不認識,但彼此之間嘮一嘮,聊聊種莊稼,聊聊收成什么的,再說一說新政,頓時感覺就像多年沒見的老鄉。
與這邊隊伍日益壯大相比,那些士子們的隊伍就有些不夠看了。雖這兩日也陸續有士子前來加入,可明顯聲勢不如人。
這幾天整個大昌都在議論一件事,那就是蘇州貢院論新政辯會之事。
隨著時間過去,越來越多的人知道蘇州貢院的士子們罷考了,也越來越多的人知道欽差為此事在蘇州貢院舉行辯會的事情。
這一切少不了各地泰隆票號的幫忙,還有王記菜行、花坊等。通過這些散布在大昌角角落落的渠道,這個消息宛如一陣龍卷風,從南到北,人盡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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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人這么說著。
甚至京城里,六部各司,乃至嘉成帝,都在這么說著。
說著的同時,有人心中高興,有人心中恐慌至極,可惜都阻止不了這一切的發生。
……
越來越多的人匯集蘇州城。
有農人、書生、商人,乃至平民百姓,其中不乏各地文人隱士。
這些人雖是沒有入朝為官,但一直關心著朝廷大事,他們在民間影響極大,其中不乏一些當代大儒。
鑒于此,薛庭?ㄌ匾饌涎恿舜蠡崢?嫉氖奔洌?7懦魷??蠡嶠?謔?蘸罌?肌?br>
這期間,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兩邊。
那些面容憔悴的士子們,一改早先頹廢之態,意氣風發地與后加入的人侃侃而談。而代表著支持新政的這一方,除了越來越多的農人到來,也不乏一些心懷天下、關心民生的有志之士。
只可惜時間越臨近結束,罷考士子那一方的人不增反減,倒是百姓這一方,絲毫不改之前的勢頭。
又是一日太陽升起,新政辯會終于在蘇州貢院門前開啟。
不同于那些講經大會,還布置個場地什么的,這里一切從簡。沒有桌椅,沒有那些為了裝面子的儀式,只是在地上鋪了一層紅氈,供這些參加大會的人席地而坐。
隨著薛庭?t瘓浯蠹銥梢猿┧??裕?蠡峋駝餉純?劑恕?br>
沒有人主持,場面雜亂了而無章,都是三五成群互相論證著。
他們不像是開辯會,倒像是彼此坐在一起嘮家常,場地上密密麻麻的人頭,讓圍觀之人簡直嘆為觀止。
而蘇州城里也是萬人空巷,似乎所有人都聚集到這里來了。
士子那一方的情況并不好,對方本就人多勢眾,若是碰到讀書人還好,大家同一個層次,彼此講的話也都能說清楚。可若是碰到那些種地的莊稼漢,那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了。
你與人家之乎者也,他們說聽不懂,讓你說白話點。等你終于白話了,他們才不聽你所謂的為天下讀書人請命,而是跟你嘮著以前的日子咋樣,新政以后的日子如何。
一面跟你嘮,一面抽著旱煙,還有人摳腳丫子的,反正怎么舒服怎么來。你慎重以待,人家不拘一格,你躊躇滿志,人家嘻嘻哈哈,根本說不下去,只能望風而逃。
這場大會持續了整整三天兩夜,無數人來圍觀,無數人又散去。
餓了有干糧供應,渴了有水,似乎不把彼此說服,就不打算結束。無數人被說得羞愧至極掩面而逃,也有許多人被氣得七竅生煙,當場暈了過去。
所以說,論起吵架,有時候讀書人真不如鄉下人。
你若是好好說,那就好好說,你若是口出穢,他們罵起娘來,簡直風云變色。再嚴重些,你敢動手嗎?你手無縛雞之力,人家拳頭捏起來缽那么大,足夠教會你做人了。
這些看似貌不其揚的農人們,他們卑微低賤,任勞任怨,甚至打罵上頭,也能忍下去。只要日子還能過,他們忍耐度超乎想象的高。
可若是動了他們的糧食,他們敢和你拼命,能維持不暴動,不過是因為心中抱著說服這些讀書伢,讓新政推行下去,天下百姓受益的想法。
這些人代表了全天下萬萬個農人,他們才是大昌的基石,只要擁有他們的絕對擁護,誰也翻不起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