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休息的差不多了,楊綿綿就站起來和他指認地方,哪里是她被打的地方,哪里是他打溫馨的地方,等走到臥室的時候,她聽見一個聲音:“綿綿,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就帶我走吧。”
說話的是一支鋼筆,英雄牌的老鋼筆。
她把那支筆從抽屜里拿出來,瞄見荊楚在客廳里接電話,就把筆順手塞進了病號服的口袋里,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綿綿,查到了一點線索,我先把你送回醫院吧。”
目的已經達到,她答應得很爽快:“好。”
荊楚那邊查到的就是胡逸霖的身世,柳玉在那里做匯報:“胡逸霖的母親在他七歲的時候就因為家庭暴力過世了,這件事在當地非常有名,幾乎人人都知道。
胡逸霖的母親叫佟珊,父親叫胡宇,他的父親有非常嚴重的暴力傾向,結婚后,佟珊多次因遭到家庭暴力而報警,胡逸霖七歲那年,佟珊因為被他人打傷后繼發感染,致多臟器功能衰竭死亡,胡宇以虐待罪被判刑六年六個月。”
警方的資料簡單直接,但是鋼筆的敘述卻要詳細很多,在空無一人的病房里,它把楊綿綿一直想知道的事情說了出來。
“小霖其實是個特別可憐的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氣,但我一直都覺得,走到這一步,也不是他心里愿意的。我是小霖的媽媽送給他七歲那年的生日禮物,也是他收到的最后一個生日禮物。
從小霖懂事的那天起,就總是看見母親被毆打,三天兩頭總要打上一回,他媽媽其實好幾次都想跑的,可一是跑不掉,二是放心不下他,被胡宇抓回來以后會打得更加厲害。
我記得有一次她帶著小霖一起跑了,也不敢躲回家里去,就在外面租了房子,可只過了半個多月,胡宇就找到了他們,他跪下來求他媽媽回去,還保證再也不打了,但是她很害怕,就報了警,警察過來協調了,她不愿意回去,因為她知道,胡宇現在認錯得態度有多好,她回去就會遭受怎么樣的毆打。
她想過離婚,但是胡宇不同意,還是打她,他打人的時候從來都不避諱小霖,還在他面前罵他媽媽是個‘婊~子’‘蕩~婦’,所以從小小霖就是一個特別內向孤僻的人。
那天是小霖的七歲生日,本來還好好的,但是吃飯吃到一半,胡宇突然就開始打她,用拳頭打她,用腳踢她,從臥室門口,一直踢到床上,哪都打、哪都踢,直到她倒在床上為止,也不知道踢了她多少腳,她渾身都是血……她想報警,電話被胡宇砸壞了,后來小霖跑出去找了她的外婆,和她外婆說媽媽要死了,這才帶人把她從家里救出去,但是到醫院已經晚了。
他媽媽死了以后,胡宇就被抓進去坐牢了,小霖跟著他的舅舅去了外地上學,他什么都沒有帶,除了我。在新的地方,我看見他一天一天好起來了,會笑了,變得和同學關系更好了,我覺得特別高興,離開了那個家,對他來說絕對是一件好事。
今年他回國了,在國外的時候他認識了一個網友,兩個人約好見面的,對,就是那個女生,我記得她,她叫嚴晴,她來家里過幾次,兩個人沒多久就正式在一起了。
剛開始其實還好好的,后來他們發生了關系……一直都不順利,后來有一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小霖突然開始打她,好像控制不住一樣,不停打人,我嚇壞了,她也是,可他打完就好了,后悔得不得了,說控制不住自己。
其實我也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如果小孩子在小的時候一直處于家庭暴力的環境中的話,他可能也會有這樣的傾向。
我沒有想到,小霖也沒有,他那天一個人躲在臥室里哭,說他怎么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遺傳了那個禽獸的基因……他一次比一次控制不住自己了,每次打人的時候就好像是失去理智了一樣,可是打完就后悔了。
嚴晴越來越害怕,想要離開他,她說了分手……就好像那個時候,他媽媽要離開胡宇一樣,而小霖就和胡宇一樣,把她殺死了。
和他爸爸不一樣的是,小霖殺了人反倒是冷靜下來了,我親眼看著他是怎么樣把人處理掉的,他本來就是學醫的,所以解剖人根本沒有問題,如果說一開始他只是想怎么樣把尸體處理掉,我覺得他后來就是在享受這個過程。
大家都被嚇壞了,什么也不敢說,可他表面上裝得很好,我想,那大概是唯一一次吧,這也不能怪他,誰讓他有那樣一個爸爸呢。
只是,我沒有想到,他也許迷戀上了那個過程,他看上了你,想對你下手。
他變成了和他爸爸一個樣子。”
楊綿綿一直沉默地聽著,她的心里有點復雜,這就是所有事情的真相。
“我覺得他是在給自己找借口,變態就是變態,殺人還有理了?我從小到大受過多少委屈,我媽早就死了,我爸不管我,小時候幾塊錢生活費都要被小混混搶走,小學三天兩頭被人關廁所里,我還沒報社呢。”楊綿綿恨恨道,“他就是個變態。”
鋼筆不說話了。
警局。
常雁站在白板前,指著胡逸霖的照片和佟珊的案件照片說:“有許多調查表明,幼年時期目睹其父親的暴力行為的男孩可能以同樣的方式對待其母親或姐妹以及未來的伴侶,因為從小的家庭經歷使得他會認為以暴力的措施解決問題是可行的,因為他的父親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征服了他的母親。
而如果是女孩,在見證了自己的母親是被暴力所征服后,在她的心里,這種方式被正常化,她會自然而然屈服于這種畸形的關系,從而導致受虐傾向,我想胡逸霖大概是前者,童年目睹母親被暴力致死的場景對他造成了非常深遠的影響,當他和嚴晴的感情出現問題的時候,他下意識地選擇了父親的方式——通過暴力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說完這一段,征求般看向荊楚,他微微點頭,示意她繼續說。
“當胡逸霖殺害嚴晴之后,他內心深處的惡魔被喚醒了,他無法停止這種傷害,他已經通過暴力得到了快感,他的身心得到了滿足,所以他決定物色下一個人選。”常雁說到這里,在白板上貼上了楊綿綿的照片,“這就是他的新目標,更年輕,更漂亮,更有挑戰。
我認為這很好理解,與父親粗魯的暴力不同,受過良好教育的胡逸霖有更高的追求,他不再滿足于簡單的施暴,他更享受凌虐的過程,想要看到她們因為恐懼而扭曲的面孔,這滿足了他的控制欲,畢竟絕大多數生活在家庭暴力中的孩子都有強烈的不安全感,當他能夠隨意處置她們的性命時,他的不安全感被一定程度上抵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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