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客戶們被太倉宗員工們伺候得盡興而歸,臨了回頭看到溺死鬼和跳樓鬼僵硬地朝他們鞠躬道別,口中還夸獎呢:“這地方不錯,服務態度也好。”
“還舍得下本錢,鬼屋主題換得飛快,我上周來里頭還不是這個游戲環節呢。”
“這么頻繁地換主題成本得多高啊,下次聚會咱們還來。”
一邊說著一邊跟僵在原地的道士們擦肩而過,看著眾多道長,又發出嘻嘻哈哈的聲音:“這群人也太入戲了,玩兒cosplay啊?扮成道士來鬼屋玩兒捉鬼?”
黑無常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想不到有生之年,能看到陰陽兩界相處如此和諧的場面。”
道長們:”……“
這位領導你可能誤解了什么。
現場也有道長以前在網絡上看到過這處鬼屋的宣傳,望著眼前這幢陰氣森森的房子發起了呆:“怪不得……怪不得來過的人都說這里跟其他鬼屋很不一樣,客戶體驗非常真實高級,道具也有質感……”
妖魔鬼怪傾情出演,能不真實有質感嗎?
溺死鬼跟老大混得久了,自覺是正規鬼,也不怕這群道長,還出邀請:“道長們好不容易來一趟,要不要進來看看?
小胖子還真有點想進去看看,可惜在場沒有人配合他,道長們都是一臉的呵呵。
不過新來的那幾位員工衛西還是要接見一下的,因此愿不愿意的大伙兒還是跟著他進去了一趟。
衛西可不常來這,老板親臨現場,有多重視那肯定不必說了。一時間鬼員工們傾巢出動,在大廳里列成兩排,衛西帶著人踏入大門的那瞬間,看見的就是它們整齊劃一地一邊鞠躬一邊大喊“歡迎掌門老大前來視察!”的畫面。
非常的正規!非常的有牌面!換個跨國公司都未必能做得更好了!
跟在衛西身后的道長們默默地看著這出仿佛霸道總裁偶像劇的現場:“…………”
眾人一時都有些恍惚,原來還可以這樣養陰兵的,果然人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見。
太倉宗鬼屋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打小鬧的企業了,員工從衛西接手時的七八個,迅速猛增到了將近百口。由于營銷到位,環節設計精良,在網絡上也獲得了相當優秀的口碑。許多外地游客,甚至不遠千里也要前來體驗上一回,以至于鬼屋如今的規模甚至無法負荷如此大批的客流,擴建連鎖勢在必行。
既然要擴建,員工就成了相當重要的資源,申叔前些天還在跟衛西嘆息七百多口鬼眼看著有些不夠用,如今就及時雨般自己撞來了一波,內心豈止是激動二字可。
“它們說是被人請來的,也不知道是誰那么好心,給我們提供這樣大的幫助,有機會見面非得好好謝謝才行。”
道長們:“……”
小胖子:“……”
應該回答不客氣嗎?
申叔又道:“而且它們工作態度還很熱情積極,一進來就主動開始嚇唬顧客,比咱們自己屋里的員工還賣力呢!太優秀了!”
道長們:“……”
小胖子:“……”
能不優秀嗎?這批野鬼召集起來可不容易,即便有師父留下的馭鬼秘法,他們師兄弟三人也花了不少錢,幾乎把身上的所有現金都給換成冥幣了。
申叔還呵呵笑:“唉!就是數量還有點不夠,要是能再多一些就好了!”
道長們:“……”
小胖子:“……”
對不起啊師兄真的太菜了這么多野鬼可能已經是我們的極限了。
小胖子想到這里,情不自禁發出了菜雞邪教無人權的啜泣聲,申叔聽得懵逼了一下:“掌門,他怎么哭了?”
衛西:“可能想到了什么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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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們懷著恍惚的心情見過了那群野鬼,發現野鬼們果真挺開心的,衛西還在里頭發現了一個熟鬼——就是上次太倉宗集體拓展活動時在地鐵里遇上的那口臥軌鬼。想也知道能被召集來嚇唬人的鬼怪都是什么成分了。
它們原本就喜歡嚇唬人,太倉宗鬼屋可不就是最最合適它們的工作單位么?臥軌鬼拖著自己血呼啦的半截身子握住申叔的手,簡直是悔不當初:“早知道你們是干這個的,我那天還跑什么啊!肯定直接跟著一起過來了!”
它說著還認出了小胖子來,見對方現在出現在新單位,一臉的驚喜:“是你啊,跟你在一起的那兩個人呢?原來你們是太倉宗的獵頭嗎?”
獵頭……
小胖子:“嗚——”
他一直哭到離開太倉宗鬼屋,這會兒也沒人有功夫安慰他,從鬼魂口中得知了召喚他們的確實就是修生教的這群人之后,眼前的重點就徹底轉移到了況志明的困境上。
至于太倉宗……算了,這對他們而明顯就是喜事吧。
許筱鳳的魂魄在修生教手上,時間越久就越多不確定,眾人默默將落在那座鬼氣森森鬼屋身上的目光收回來,忽略那群恭恭敬敬站在門口歡送老板的鬼,艱澀開口道:“一起去新南吧。”
太倉宗員工在背后整齊劃一:“老板慢走!”
道長們:“……”
衛西這一刻簡直是人群中最有牌面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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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南很有些遙遠,坐車肯定要很久才能到,于是況志明自掏腰包給眾人買了機票,力求能用最快的速度到達修生教的大本營。
黑無常沒有身份證,隱身跟了上來,結果機艙里沒有空位,他又不肯站一路,只好氣呼呼地離開了,表示自己從城隍廟走。
衛西第一次坐飛機,看什么都很新奇,登機以后坐在逼仄的座椅里,目不轉睛地盯著窗口外其他滑行的飛機。
那些飛機在平地高速地滑行著,然后一架接著一架滑向天際。
每到類似的時候他內心的感覺就會變得很奇怪,山外頭的人們似乎有著無限的力量,他們蓋起高聳入云的樓房,駕駛速度飛快的鋼鐵野獸,上天入地,明明那樣孱弱,又仿佛無所不能。
這是他過往的概念里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可機艙里的普通人卻都仿佛對此習以為常了,就連同樣沒有搭乘過的團結義,都能狀若平常地跟旁邊的道長們聊天。
機身啟動的那瞬間,轟鳴聲驟起。
衛西緊抓著扶手,嚴肅地盯著窗外的風景,他并不擅長表現內心的情緒。
身側一道氣息靠近了,二徒弟低沉的聲音壓過轟鳴鉆進耳朵:“你在看什么?”
衛西皺著眉頭,情緒繃得很緊。
腦袋忽然被一只大手扭過了,徒弟按著他的脖子,示意他靠著自己的肩膀:“不要看窗外,閉上眼睛。”
衛西靠回座位,額頭抵著徒弟的肩膀,嗅著對方身上好聞的陽氣,不知怎么的筋骨就松弛了下來,他抬眼去看著對方:“闕兒,上天就是這樣的感覺么?”
徒弟側首看著他,高挺的鼻梁在機艙明亮的燈光里打出利落的陰影,聽到他的問題后似有若無地笑了笑:“你以為是什么感覺?”
“好像不是這樣的。”衛西難受地瞇著眼,“應該要有風,很寬闊,可以摸到云。”
徒弟的表情變得復雜了起來:“是么?你以前飛過?”
衛西只是這么沒來由地覺得而已:“我一個孤魂野鬼,怎么可能。”
他沒有清晰的記憶,也不知道自己做野鬼的時候是怎么樣的,但大抵就是跟宗門里那些員工們差不多而已,鬼魂沒有實形,可以在世間飄蕩,但上天?不可能的。
臉頰忽然被徒弟碰了碰,衛西昏沉沉地睜開眼睛朝對方看去。
機艙里的燈暗下了,視線變得有些模糊,徒弟的眼睛卻異常的清晰,就這么定定地看著自己。
好半晌后,衛西聽到他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情緒:“衛西,你不是孤魂野鬼。”
衛西被他看得怔了怔,隨即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人,含糊地嗯了一聲。
但衛得道說過了,他確實只是條野鬼而已。野鬼是什么呢?不知道從哪里來,也不知道該飄到哪里去,無人祭祀,無人記得,消散了也就消散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