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姑姑繼續道:“世子雖無正經妾室,但興許身邊會有常年侍奉其左右的丫頭,娘子進門后,便可觀察一番,要是有得寵的,娘子不必等有孕,早些給她提成姨娘才好。”
聽到這,沈甄先是一愣,又木訥地點了點頭。
張姑姑同她對視后,就知道她沒懂里面的門道,便又解釋道:“雖說女子不得善妒,要有容人之量,可真入了深宅,多少還是得有兩個手腕,你給‘她們’提了名分,便也相當于是給‘她們’拘了起來,要知道,姨娘不比婢女,一旦單獨立院,便不可隨時侍奉在郎君左右了,娘子可懂了?”
沈甄長呼了一口氣,“多謝姑姑,我定會牢記在心?!?
張姑姑一生都在同女子打交道,宮里的、宮外的,什么樣兒的沒見過,閱人無數,怎會看不出沈甄是何心性,猶豫再三,還是說了句不當講的話,“娘子看郎君,是不能光看皮囊的,要知道多少人過了一輩子也是知面不知心,在家里瞧著正經的,說不住外頭還有個外室藏著,陸家門庭雖正,可娘子也得留個心眼?!?
張姑姑這話就不免有些扎心了。
陸宴身邊有沒有小丫頭沈甄不知道,也沒問過,但是養外室這個事,沈甄知道,他是做的出來的。
張姑姑走后,沈甄整個人趴在了床上,沈姌進屋,瞧見她眼中喜憂參半,便猜道了張姑姑今兒給她講了甚。
出閣前吶,都有這么一遭。
沈姌拍了拍她的頭,“怎么著,不想嫁了?”
沈甄絕望閉目,誠懇道:“嫁人事好多,光是想想,都好累?!?
她要侍奉公婆,要和處理妯娌之間的關系,要照顧小姑。
且那人還是需要承襲爵位的世子,日后,她還要掌管中饋,給他生了孩子,還得生個兒子出來,生出來了,還得給他納妾......納了妾,妾室再生了庶子庶女,也得歸她管......
小娘子仿佛在腦海中過完了凄凄慘慘的一生。
思及此,沈甄若有所思道:“事到如今,我總算是明白二姐那句話了?!?
“哪句?”
“羨慕沈泓。”羨慕沈泓可以娶媳婦,不用嫁出去。
沈姌忍不住笑她,“你前兩天安慰我那個勁頭哪去了?我早都跟你說了,在家做姑娘才是最舒服的。”這話,著實是沈姌的心里話。她嫁給李棣,乃是低下,可就算是門第相差懸殊,那四年里,她每日早上也都是要去侍奉文氏的。
沈姌憐惜地摸了摸沈甄軟軟的頭發,心道:愿你嫁給他,不會受我受過的委屈。
沈甄在榻上蹬了下腿,隨后一動不動,就像是一條認命的咸魚。
沈姌拍了一下她圓鼓鼓的臀,笑道:“甄兒,要不要跟阿姐上街去?”
沈甄翻身坐起,“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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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沈三娘“看破人生”后,陸三郎終于踢到了人生第一塊鐵板。
陸宴蹙眉看著手中的案卷,時不時便要揉一下眉心。
近來工部擴建城門,京兆府在旁監修,沈尚書雖說從未為難過他,但他看的出來,他的岳父,對他頗有意見。
就在這時,楊宗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遞上一張單子,道:“大人,鴻臚寺方才將萬國來朝的名單呈上來了?!?
陸宴接過,極快地瀏覽了一遍,找到回鶻,停下。
果然,眼前的一切,同他夢境中的,到底是不一樣了。
永和公主,赫然在列。
“走?!标懷缙鹕怼?
楊宗皺眉道:“主子要去哪?”
陸宴道:“去給沈大人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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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宴乘馬往保寧坊趕,哪知一到沈府,就聽到了不絕于耳的斧鑿之聲,目光一轉,就看見十幾個梓人用夯土在砌墻。
他身子一頓,握緊了手里的名單。
這秋末的風,是真的涼。
楊宗在一旁低聲道:“屬下過去敲門?”
陸宴深吸了一口氣,低低地“嗯”了一聲。
沈文祁在在書房執筆畫著祠堂的工圖,小廝敲了敲門。
“進來?!?
小廝躬身道:“大人,京兆尹在外候見。”
沈文祁筆尖一頓,“誰?”
“京兆尹。”
沈文祁放下筆,“趕緊叫人進來?!?
陸宴被引進了書房,他躬身作禮,岳父二字在舌尖轉了一圈,道:“沈大人?!?
沈文祁看了他一眼,“這兒又不是在朝上,坐下說?!?
陸宴喉結一動,“晚輩今日前來,是有一事要同沈大人說?!?
沈文祁笑了一下道:“三郎有話直說便是?!?
一句三郎,陸宴的頭皮又是一麻。
他連忙將手里的名單遞了過去,“這是鴻臚寺剛送到晚輩這兒來的,今年年底,永和公主回朝?!?
話音墜地,斧鑿聲驟停。
沈文連忙拿起眼前的名單,目光定在左下角,久久緩不過神。
再抬眼時,看陸宴的目光,都不禁變得柔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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