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亮時,有兩個婦人端著木盆來河邊洗衣服,聊著家常,一個說我家那死鬼又喝多了,把屋子里的東西踢的亂七八糟,一個呢,說自己半夜不舒服,孩子他爹在床邊守著,就沒敢合一下眼睛。
那兩個婦人看起來差不多年紀,都跟家里那口子在一個鍋里吃飯,過的日子卻截然不同。
風吹蘆葦輕輕搖曳,蕩起一圈圈的漣漪。
黃單坐在草地上換劉楚給他弄來的長衫,他自個的衣衫雖然干了,但那是大紅喜服,眼色太扎眼,走街上也不合適。
劉楚站一旁,手拿著刀,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遠處的兩個婦人說著說著,就說起鎮上的名人,戴老板。
戴老板在鉞山鎮女人們的嘴里,就幾個固定的詞,不知檢點,穿著暴露,不要臉,狐貍精,她們全都把酒樓的成功歸結到戴老板的床上,說她是腿張的好,張的開。
“你聽說了沒有,昨兒個宋家少爺娶親,姓戴的去了,哎喲喂,穿的那旗袍,那叉都開到大腿根了,走路的時候腰扭的可厲害,你說她要不要臉?”
“要什么臉啊,她就沒臉,不但沒臉,她還沒心,誰都知道張老板跟她有一腿,在她的酒樓生意不好的時候幫襯了很多,結果呢,張老板下葬的時候,她都沒露個面,那種女人,生活太亂了,早晚會碰釘子。”
“跟你說個事啊,當時張老板被大家伙圍著打的時候,我瞧見了她,就在西風閣樓上看著呢。”
“她可真夠薄情的。”
“哎,張老板死的冤啊,我以為他是妖的,那會兒就……”
“我也是,還拿扁擔打他頭了。”
“怪滲人的,不說了不說了。”
兩個婦人快速洗完衣服離開,身形慌張,做了虧心事,青天白日的都怕。
黃單若有所思,戴老板的異性緣是很好,不過她好像不勾||搭有婦之夫,只跟沒家室的在一起喝喝酒聽聽小曲兒什么的。
張老板死的那天,黃單來的晚,是在劉楚后面到的。
他回憶了一下,西風閣樓在旁邊,可以將張老板被|暴||打,倒在血泊里的過程收進眼底。
當時場面極其混亂,黃單也沒留意西風閣樓上有沒有人,他的余光從男人那里掃過,對方應該能從倆個婦人的談話里掌握到一點有用的信息。
劉楚的確有收獲。
那天他去找戴老板了,對方在院里賞花,提起張老板的死,像是提了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走的時候,劉楚問過戴老板的婢女,對方說主子一直在家里待著,沒有外出過。
婢女是撒謊了,替主子瞞著什么事情,還是不知情?
黃單打噴嚏,快七月了,河里的水不寒涼,他泡的時間過長,體質又不怎么樣,感冒了。
劉楚沒看他,“換好了沒有?”
黃單說,“沒好。”
劉楚還是沒看,“怎么?”
黃單說,“平時都是娟兒給我穿衣,這扣子不好扣。”
劉楚的心里燒出一把無名火,他從鼻子里發出一聲笑,“二十多歲的人了,還需要別人給自己穿衣服?肩膀兩邊的不是手臂,是倆掛件?”
黃單垂眼跟扣子較真。
劉楚斜眼,“怎么不說話了?”
黃單說,“你總是嘲諷我,我不想跟你說話。”
劉楚一不發的走了。
黃單把所有的扣子都扣上,整理整理長衫,拿著地上的西服往前面走,看到梨樹底下的男人,沒走掉,站那兒等著他,側臉線條利落分明,身影高大威猛。
有少婦經過,偷偷地看一眼男人,紅著臉離開,走遠了會回頭,滿眼的仰慕。
黃單走的不快不慢,在這個時代,有家庭的少婦跟其他男的勾|搭上被發現,是要沉塘的,會丟性命,盡管如此,還是會有為了真愛奮不顧身的,也有的僅僅只是不滿足現狀,想要來點刺|激,最終沉迷于|欲||望。
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人的一生最常做,也是最不容易的一件事。
黃單走過去,“我肚子餓了,去吃東西吧。”
這時候,但凡是個腦子正常的,都知道這是一個臺階,抬個腳走下來就行了,大家還是好朋友。
劉楚不,他的腦子被驢踢了,不但沒走臺階,還傲嬌起來,“不是不想跟我說話嗎?”
黃單說,“我沒跟你說話,我在跟樹上的臭臭說話。”
劉楚一扭頭,看見樹桿上有一只黑色蟲子,很大一只,還有臭味兒,他往后蹦出去好遠,就要|拔||刀。
黃單開口制止,“一只蟲子而已。”
劉楚的殺意已決,“不行,這蟲子不但大,還臭,必須殺死,你讓開。”
黃單說,“小孩子都不怕蟲。”
劉楚的面上閃過一絲不自然,耳根子有一層薄紅,他冷哼,“小孩子摔倒了會爬起來接著跑,你大少爺就會趴在地上哇哇大哭,一邊哭還一邊喊疼。”
黃單,“……”
“行了,你贏了,放過這只蟲子吧,現在去吃早飯。”
劉楚按著刀柄的手沒松,眼睛死死盯著樹上的黑蟲,眉峰緊鎖,神情嚴峻。
黃單說,“不去算了,我自己去,再見。”
他沒走多遠,身后就傳來男人的叫聲,“我說不去了嗎?走慢點!”
早市熱鬧非凡,小販挑著擔子在大街小巷穿梭,牟足了勁兒的吆喝,有賣自家做的小點心,有賣燒餅的,也有賣水果的,都比鋪子里的要便宜些。
黃單跟劉楚出現在西街的一個早點鋪子里,包子饅頭油條豆漿都要了兩份。
倆人昨晚都消耗很多,早餓了。
這個點,鋪子里的食客蠻多,幾乎座無虛席。
黃單喝兩口豆漿的功夫,就收到了多道同情的目光,看大家伙的反應,只覺得他在成親當天,新娘子棄他逃跑,出來吃早飯還帶著喜服,真可憐,除了這個,沒有別的事兒。
他猜測,要么娟兒還在他的房里,門是關著的,老太太跟下人們以為他也在,還沒起。
要么就是,昨晚的事被發現了,老太太沉得住氣,沒派人大張旗鼓的出來找他,是要等他回去,再好好算算賬。
黃單的思緒回籠,發現對面的男人在一邊吃油條,一邊偷看自己。
他忽然看過去,男人一臉被抓包的窘迫。
黃單笑了一下。
劉楚看呆,嘴里的油條忘了嚼,噎住了。
黃單說,“喝口豆漿。”
劉楚咳了幾下,喝幾大口豆漿才好些,“你突然笑什么?”
黃單一愣,立刻就在心里問,“系統先生,劉楚說我笑了,你給我截圖了嗎?”
系統,“截了。”
黃單的眼前出現兩張圖,一張是上次劉楚腿受傷,客棧里單腳蹦的時候,他在旁邊笑時的模樣,一張是剛才。
他看著圖,原來這就是笑啊。
劉楚的眼皮一掀,手里的豆漿碗跟著一晃,“大少爺,算我求你了,別這么笑,太假。”
黃單唇邊的弧度收斂,“我也這么覺得。”
照著自己的圖模擬都不像,還是要發自內心的才真實。
倆人誰也沒提昨晚的事。
好像有什么改變了,不需要提,彼此心知肚明。
黃單舌尖上的傷口會有點刺疼,下嘴唇也有傷口,還是倆,罪魁禍首倒是愉悅的很。
他咬一口包子,細嚼慢咽,“水煮那次,酒館,加上這次,總共多少錢,你跟我說,我還你。”
劉楚猛地抬眼,要跟他兩清?
黃單說,“你一個捕頭,收入不多,還要攢錢,我不能總吃你的。”
劉楚的眉頭一皺,這是嫌他賺的少?
黃單說,“我沒有嫌你賺的少,你賺一分,都是靠自己賺的,比我強,我回來還沒有找到事做,現在吃穿都是靠家里。”
劉楚滿臉怪異,怎么他想什么,這人都知道?
黃單說,“我猜的。”
劉楚的面部抽搐,他的眼底掠過什么,唇角斜斜的勾起,“那你再猜猜,我心里還有什么?”
黃單吃著包子,“我。”
劉楚的呼吸一頓,下一刻就聽到青年說,“你希望我說的是這個答案。”
“……”
桌上的這一小塊空間突然安靜下來,和鋪子里其他地兒的嘈雜隔開,劃清界限。
黃單跟劉楚都沒說話,吃完走人。
他們穿過西街,走過幾條巷子,站在宋府的后院門口,沒走大門,這像是隱藏著某種信息,有些模糊不清的曖||昧。
黃單說,“我回去了。”
劉楚突兀的開口,“以后不會了。”
黃單問,“什么?”
劉楚偏過頭,“沒什么。”
黃單看向男人,半響抿嘴,“說話算話,如果你再嘲諷我,就抱著蟲子睡覺。”
劉楚瞪過去,“你真惡毒。”
“……”
黃單說,“我的嘴巴給你咬破了,待會兒奶奶會問,我不好蒙混過去。”
劉楚挑眉,“就說是你自己咬的。”
黃單說,“那奶奶要是問我,昨晚怎么解決的,我該如何回答?”
劉楚的眼尾上吊,“留過洋的,這點都不會?”
黃單說,“不會。”
劉楚無語片刻,叫他直接說出自己在河里泡一晚上的事,正好還可以解釋身上的衣服。
黃單說,“娟兒昨晚看到了你。”
劉楚不放在眼里,“一個啞巴而已,她又不會說話。”
黃單說,“別小瞧啞巴。”
劉楚皺眉,不耐煩的開口道,“干脆你把事丟我身上,我來跟老夫人說。”
黃單說不行,會更麻煩,“我先看奶奶的反應,再做打算。”
“昨晚辛苦你了。”
劉楚心說,他確實辛苦,忍的辛苦,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美食在前,張嘴就能吃到,竟然只是|舔|了一口,聞了個香味,硬生生的忍住了。
黃單說,“還好你來了。”
這個男人如果沒來,他恐怕真的就跟娟兒……
真是萬幸。
對黃單而,既然他對娟兒沒其他心思,就不能要她的身子,對自己負責,也是對她負責。
劉楚剛要說話,后門從里面打開了。
黃單的眼前閃過身影,男人已經不見了。
倒夜香的下人見著黃單,眼珠子瞪圓,“少,少爺?”
黃單嗯了聲,越過他進門,隨口問道,“家里有發生什么事嗎?”
下人支支吾吾,說娟兒在花園跪著,已經跪了一晚上。
黃單的眼皮一跳,腳步加快,直奔花園。
管家不知道從哪兒飄過來,“少爺,老夫人在等你吃早飯。”
黃單的方向一轉,去了前廳。
宋邧氏在上方坐著,穿戴整齊,面容慈祥,不見絲毫異常,“回來了啊。”
黃單在老太太的身旁坐下來,“奶奶,昨晚我……”
宋邧氏打斷孫子,“先吃早飯。”
黃單吃飽了,他看看一桌子豐盛的早餐,最后還是選擇喝粥,好消化,一泡尿就完事了。
祖孫倆安靜的吃著早飯,將“食不”這三個字詮釋的很透徹。
飯后,宋邧氏示意,管家出去,叫下人把娟兒領過來。
這天雖沒下雨,也不是寒冬臘月,在堅||硬的地面上跪一夜,哪怕是個五大三粗的壯漢,也會吃不消。
更別說一個柔弱的女子。
娟兒走路搖搖晃晃,隨時都會暈過去。
一個婢女見她慢吞吞的,就在她的腰上大力擰了一把,“快點,別讓老夫人等!”
娟兒的臉色很差,冷汗布滿額頭,她咬牙,強撐著往前走。
到前廳時,娟兒就被按著下跪。
黃單站起來,要去扶,宋邧氏厲聲道,“坐下。”
他坐回去。
宋邧氏說,“阿望,下人就是下人,你別為個不三不四的人,壞了家里的規矩。”
黃單說,“知道了。”
他問道,“奶奶,娟兒做錯什么了,你讓她跪一晚上?”
“那是她應得的。”宋邧氏喝口茶,“伺候不好自己的主子,就應該受到懲罰。”
黃單沒說話。
宋邧氏放下茶盞,“阿望,告訴奶奶,你昨晚不在房里待著,跟劉捕頭去了哪兒?”
黃單看向娟兒。
娟兒蒼白著臉搖頭,眼睛里流露出強烈的不安,在告訴黃單,不是她說的。
黃單收回視線,“就在外面過的夜。”
宋邧氏刨根問底,“是哪個姑娘?”
黃單一愣,老太太以為劉楚帶他上青||樓了,“我是在河里泡了一晚上。”
宋邧氏的臉色一變,“什么?”
黃單打了個噴嚏。
宋邧氏趕緊讓管家去請大夫,“阿望,你是怎么想的?”
“奶奶承認,昨晚的事,是欠缺考慮,沒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見,可是你呢,人都給你準備了,有好容易解決的法子不要,非要走偏路,你說你是不是傻?”
黃單瞥一眼娟兒,沉默不語。
宋邧氏問,“那劉捕頭昨晚為什么會出現在府里?”
黃單的腦子轉轉,“他要去山里搜查,來找我是因為知道我有西洋帶回來的槍,指望我也跟過去,能保險點。”
“不過出去后,我就讓劉捕頭把我帶到蚯蚓河那里去了,他自己上的山,快天亮的時候我們才見著,我這身上的衣衫,是劉捕頭給我弄的。”
宋邧氏聽完就說,“以后不要這么胡來了,水里哪是能待那么長時間,很傷身體。”
黃單又打噴嚏,連著打了倆個,鼻涕也流了,他拿帕子擦擦,“好哦。”
“傷風了吧,下回長點記性,怎么都不要委屈了自己。”宋邧氏忽然說,“阿望,你過來些,讓奶奶看看。”
黃單的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的視力不錯,發現他下嘴唇的傷口了。
就在這時,門口發出嘭地聲響,娟兒暈倒在地。
黃單尋思,過兩天給娟兒一筆錢,讓她回鄉下,或者到外地,去哪兒都好,別留在宋府了。
感冒發燒不是大病,也挺難受。
黃單渾身發熱,喝了藥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迷迷糊糊的,黃單感覺有只手在摸他的臉,他想睜開眼皮,卻很無力,掙扎了一下,睡的更沉。
另一邊,四毛被劉楚叫去賣貨郎的家里走一趟,查問查問。
他是不太明白,那賣貨郎早死了,也沒個人問起,還有什么好查的。
山煙迷離,怪鳥哀鳴,穿過一段的曲折的山路,終于露出山下幾座斜斜的茅舍。
這是一座只有七八戶人家的破落村子,四毛走進了村內,通過他的打聽,輕易的便來到了貨郎家的門口。
兩塊腐朽的老木門傾斜,中間有掛著一個滿是銹跡的銅鎖,門口兩邊放著幾個歪歪扭扭的爛竹筐,應該是賣貨郎平時存放貨物用的。
四毛在門口轉了一圈,并沒有什么發現,便重新走到門前,用力推了推木門,破舊的木門隨即晃蕩起來,發出低沉的吱呀聲,仿佛隨時都會倒塌一般。
好在那個破舊的銅鎖還算牢固,四毛用力撞了幾次門,硬是沒能將門打開,只能無奈的扒在門縫之間,向屋內觀瞧。
屋內的陳設極為簡陋,看來貨郎的生意并不好,只能維持基本生計,或許是因為他單身沒有媳婦的緣故,貨郎的家里很是臟亂,看樣子已經很久沒有打掃過了,各種破舊的物品胡亂的堆放著,整個屋子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四毛揉了揉鼻子,準備再次仔細觀瞧的時候,感覺有人在拍自己的左肩,他心頭一驚,連忙轉頭查看。
“你是干什么的?”
只見身后站著一位滿臉警惕的大娘,或許是被他剛剛撞門聲給吸引過來的,對方把他當成了想要入室盜竊的飛賊了。
“大娘,我是鎮上的捕快,特地來查訪賣貨郎那個案子的。”
四毛撇嘴,就貨郎家中這一貧如洗的狀況,就算是個真的竊賊,也絕不會來偷這家的。
大嬸見著捕快,松一口氣,又有點擔心,她是貨郎的鄰居,那案子也是鬧的村里人心惶惶,什么說法都有。
有的說貨郎是被山里的野獸啃死了,還有的說是被妖怪吃掉了,前些天又傳出張老板被當成妖,活活打死的事。
今年太邪乎了,搞的他們還沒天黑就把門關嚴實,躲在屋里不敢出來。
現在連鎮里的捕快都來了,大娘知道,貨郎的案子可能還真有名堂,說起來也奇怪,人失蹤了那么長時間就死了,被發現的時候只有幾塊肉骨頭,和貨擔子。
肉骨頭上又沒長臉,誰知道是不是貨郎啊。
四毛詢問道,“大娘,你見貨郎的最后一面是在什么時候?”
大娘想了想說道,“好像是三月份吧,他在門口曬被子來著,具體那天我也記不清了。”
“反正我就記得,那段時間貨郎很高興,說是他的一個朋友發達了,竟然當上了鎮上酒樓的大廚,說是還要請他去酒樓吃飯。”
“什么?酒樓大廚?”
四毛的心中頓時一驚,鎮上的酒樓就只有戴老板那家了吧,其他的都是小館子,那貨郎的朋友,就是他之前見過的廚子?
“大娘,貨郎的長相有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嗎?”
“沒什么不同的地方,貨郎的身高不矮,像他爹,哎,小伙子,話說你的個頭也挺高啊,怎么樣,娶媳婦了嗎,像你們這種在縣老爺底下做事的,一般人家的姑娘可配不上,我家舅姑的鄰居的堂弟的閨女……”
大娘看向四毛的眼神放起光來,上下仔細的打量,時不時滿意的點頭,嚇得四毛連忙開口打斷。
“大娘我們還是說公事吧,你說賣貨郎的個子也很高,那他和我比呢。”
大娘說,“他呀,算是村里比較高的了,不過和小伙子你比起來,還是比你矮了半頭的。”
四毛追問,“那他還有什么其他特別的嗎?”
“其他特別的?沒有了啊。”大娘低頭想了想,忽然一拍手道,“啊,對了,貨郎他小時候爬山摔下來過,他的左腿一直有點跛。”
四毛記下來了,問了一些別的東西,卻再也沒有什么其他的發現,最后還是打開了貨郎家的大門,在里面仔細搜尋了一陣,吸了一肚子灰塵,臭著臉離開的村子。
回鎮上后,四毛就把打聽的一五一十告訴劉楚。
劉楚叫他去喊老馮。
自從張老板死而復活,又死在村民們的手里之后,原本放在那口棺材里的骨骸和頭顱就都被拿走,給張老板騰出位置。
劉楚沒別的地兒可放,就放在自己的房里。
不多時,老馮過來了,跟劉楚第三次面對這具骨骸和頭顱,每一次的感覺都不同,分析出的結果也是。
老馮帶著手套按在頭顱兩側,上下左右的看,又湊上去,一根根的捏骨骸的每一根骨頭。
這是劉楚提出的要求。
老馮雖然是個檢驗人員,但他有嚴重的潔癖,可想而知,他這個人有多矛盾。
聽著老馮查出的線索,說死者左邊那條腿有一根骨頭有輕微的扭曲,劉楚將鎮上前段時間失蹤的,死了的,那些人一一拿出來對比,排除,得出一個結論,這具骨骸真正的主人就是賣貨郎。
他看著頭顱,干癟了,面目全非,也沒見過賣貨郎長什么樣子,所以耽擱這么久才查出來。
老馮摘掉手套,“好了,案子終于有眉目了。”
劉楚說,“什么眉目?我怎么覺得謎團更多了?”
他自顧自的說,“有人殺死賣貨郎,將他的骨骸放進酒樓,再帶走張老板,動機是什么?那帶著碎肉的人||皮和繡花鞋,是不是也可以推斷,不是李寡婦,而是別人?”
老馮說,“別問我,我只能跟死人溝通。”
劉楚繼續說,“殺||人有很多種方法,為什么要剝|皮|削|肉,抽|筋|拔|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老馮戴上禮帽,“你慢慢想。”
劉楚在房里待了一會兒,叫手下人把骨骸和頭顱拿去下葬。
他獨自去了一個地方。
鎮南的一條巷子里,這里一共住著三戶人家,廚子與他的老母親就住在這里,據劉楚調查所知,廚子原來并不是鎮上人,是他在酒樓當了大廚之后,才有錢在鎮上買了一處房產,并將鄉下的老母親一起接來住。
上次過來,劉楚沒有留意,這次打量了一番,青磚小墻,內有藤蔓蜿蜒而出,雖不是富貴之家,卻也不愁溫飽。
戴老板那酒樓做的大,生意好,她人又大方,所以底下的伙計也都跟著沾光。
劉楚拉動門上的鐵環,沒過多久,一位滿是白發的老婆婆探頭出來,疑惑的問道,“找誰?”
劉楚上次來時,廚子讓老母親回屋了,沒見著面,他說道,“老人家,我是鎮上的捕頭,有些事情想要問下你兒子。”
老婆婆一聽是捕頭,臉上露出一絲忐忑之色,“捕頭老爺,是我兒子犯事了嗎?”
劉楚說,“不是,老人家你不用擔心,我只是有些別的事情想和他打聽一下。”
老婆婆放下心來,“哦,好,牛蛋啊,捕頭老爺來了,快出來。”
聽到母親的喊聲,廚子很快就從屋內慌慌張張的走了出來,“劉捕頭啊,我知道的上次全都告訴你了啊,沒有半句謊話。”
“我這次是為了另一個人而來。”
劉楚坐在屋檐下的一張板凳上,“前段時間失蹤,被發現死在山里的那個賣貨郎你認識嗎?”
廚子說,“賣貨郎?不認識啊,我整天在酒樓的后廚待著,忙的腳不沾地,都沒幾個朋友,那種倒霉的窮光蛋,我怎么可能認識。”
劉楚一直盯著他的眼睛,感覺廚子的表現很正常,并沒有顯現出預想中的一丁點古怪和緊張。
他摩||挲著刀鞘的刻紋,難道是四毛的調查有誤,這廚子和賣貨郎并不相識?
可那位提供線索的大娘并沒有做偽證的動機。
“捕頭老爺,來喝茶,我們這小門小戶的,買不起茶葉,只能請捕頭老爺喝碗井水了,還請千萬不要嫌棄。”
廚子的老母親用一破瓷碗裝著一碗清水端了過來,在劉楚接過水碗之后,她也在捕頭的面前坐了下來。
“也多虧人家戴老板大方,讓我們娘倆過上了好日子,戴老板真是個大好人啊,可惜老天瞎了眼,好人沒好報,酒樓怎么就發生命案了,這讓戴老板的生意以后可怎么做啊。”
在得知自己兒子沒有犯事之后,老婆婆也放心的與劉楚聊起家常來。
這老婆婆也是真是個好人,酒樓停業了,她不擔心自己兒子的工作,卻為戴老板操起心來。
對于母親的話,一旁的廚子好像有些不滿,開口勸阻母親,“娘,別說了,回屋去吧,人家戴老板是有錢人,這點損失對人家來說不算什么的,你就甭為人操心了。”
劉楚一邊喝水,一邊暗自觀察這母子倆,廚子平日里看似很維護戴老板,但今天從他的語氣看來,他對戴老板的態度有點奇怪。
那個素來以風||騷著名的戴老板,沒想到也是有人恨有人護,譬如這老婆婆,就是在擔心她,劉楚不露聲色。
不過,當務之急是廚子和賣貨郎以前是否相識。
目前從廚子的反應來看,他跟賣貨郎不熟。
劉楚把視線移到廚子的老母親身上,“老人家,不知道你們娘倆的老家是哪個村的?”
廚子似乎是要說什么,老婆婆已經先開口,“我們是黃石村的。”
“黃石村?那好像離賣貨郎住的村子很近啊。”
劉楚再次緊盯著廚子,想看看他的神情是否會有所變化,然后令他失望的是,廚子還是沒有什么異常。
“捕頭老爺你有所不知,我們山里人生來命苦,大山阻隔了村子與外界的聯系,有些人一輩子都無法離開大山,那些所謂的鄰村其實都是隔了幾座山的,不是有什么大事的話,我們從來都不會互相來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