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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刻,紅土星大沙漠。
清冷的月光灑在沙漠上,遠方連綿不絕的沙丘反射出朦朧的白光。夜風揚起沙礫,向著遠方呼嘯而過,發出哭泣一般嗚咽不絕的聲音。
皇帝裹著粗布斗篷,靜靜坐在沙漠中一座孤零零的石碑前。潔白的大理石在月光下格外冰冷,石碑正面毫無雕刻,光潤平滑如同鏡面。
誰也不知道這就是聯盟軍神加文?西利亞的墓碑。
海因里希年少的時候曾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死了,墓碑上應該寫怎樣的內容。“偉大的靈魂長眠于此”?“聯盟忠誠的兒子和戰士”?或者干脆而簡潔的,“這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時他還不曾叛逃,他還不是皇帝,一切艱辛而光榮的征程都尚未開始。年輕人狂熱的大腦總愛想些不切實際的東西,直到某天他終于忍不住,向高高在上的西利亞元帥描述了這一幻想。
當時他們正站在廣場邊等待閱兵儀式,元帥穿著白色的軍服,從肩、背到腰和長腿的線條異常挺拔,銀河系最火辣的模特都要相形見拙。海因里希抬起頭,看見他嘴邊噙著一絲微笑,半晌才輕聲說:“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考慮過這些問題”
“您是怎么想的?”
“怎么說呢,海因里希。我活得太久了,打過太多仗,做過很多人一生都難以做到的事”
海因里希打斷了他,認真道:“您是個偉大的人。”
“不不,在廣大的銀河系中我們每個人的靈魂都一樣渺小且微不足道,沒有任何偉大的地方。很多年前我還沒參軍的時候,只是白鷺星一個孤兒院里的孩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吃飽肚子,和那些資產階級們鄙視的每一個‘社會負擔’沒有任何不同”
“白鷺星沒有lp精英特訓系統?!”
元帥驟然靜了下去。
海因里希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冒失而感到后悔,就只見元帥抬起頭,深黑而清澈的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那些報道是假的,”他淡淡道,“我是個bt。”
海因里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的一生太長、太難以總結,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墓碑上就什么也不要寫吧。”
他頓了頓,說:“我不需要墓志銘那種悲哀的東西。”
西利亞死后皇帝曾想給他立一座前所未有的墓碑,他想把整片**擊沉,令海水倒灌,甚至想抽空這顆星球的核心,將它變為一顆冰冷岑寂的死星來作為元帥的墓園。
然而最終他什么也沒有做。
他發現西利亞說的都是對的:不論用怎樣的語,怎樣的詩篇,都無法給聯盟元帥這光輝而漫長的一生,做出任何總結。
他活著的時候,每一天都在和龐大**的**體系苦苦對抗,引領著千億軍人的忠誠與熱血,帶他們在永無盡頭的黑暗中尋找那一絲幾乎不可能存在的光明;他死去的時候,兩手空空別無所有,作為戰敗者甚至不能享有一個體面的葬禮,陪伴他的只有這片孤寂的大漠和遙遠的星河。
他被帝國億萬軍人視作神祗,卻沒人知道他的一生孤獨而艱辛。
“你后悔嗎,西利亞?”
皇帝將最后一口殘酒緩緩傾倒在地上,呼嘯而過的寒風瞬間將酒香席卷而去。半晌他笑起來,搖頭道:“對不起我還是問了,雖然這個問題對你來說應該是褻瀆吧。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資格為自己的信仰而死的。”
“信仰什么,聯盟?你忘了最后背叛他的其實是聯盟那幫貪生怕死的蛀蟲了嗎?”
皇帝沒回頭,嘆了口氣說:“亞倫,我們在對聯盟的觀點上永遠不可能取得一致的,這個問題沒必要再討論了。”
亞倫爬上沙丘,重重的坐倒在地,頭上還貼著治療精神力受損的電磁極,看上去相當頹唐。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問:“感覺怎樣?”
亞倫搖搖頭,抓起酒壺滴了半天,煩躁的一把扔掉。
“別擔心,獅鷲不會丟的。”
“當然不會,我不是在想那個。”亞倫憋了口氣,半天終于忍不住再次爭論:“如果不是聯盟的出賣,光耀軍團在最后一役中根本不可能被打敗!”
海因里希想說什么,被亞倫尖刻的打斷了:“就算帝國的勝利已成定局,聯盟也還有西利亞,有光耀軍團,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安全的撤退到河外星系!或者哪怕聯盟解散,光耀軍團也還有西利亞元帥,他是整個軍方的精神領袖,只要他活著,聯盟的抗爭就永遠也不會平息!都是議會那幫貪生怕死的混蛋最后出賣了他,導致光耀軍團被偷襲屠盡,元帥他也”
“他也一樣會死,”皇帝靜靜道,“就算沒有聯盟的出賣,他也一樣會自我了斷。”
“你說什么?!”
海因里希不為所動:“你不會明白的,所以你不是**家。五十年前帝國的勝利已成定局,光耀軍團的一切努力都只是在空耗人命,你也說了只要元帥活著聯盟的抗爭就不會停止,所以他必須不能再活下去你知道當時聯盟還剩多少兵力么?八百四十萬。雖然跟帝國千億兵團相比不值一提,但那些都是人命,西利亞的死拯救了他們。”
亞倫如同一頭發怒的獅子,狠狠把酒壺扔到沙地上:“別侮辱他們!雖然陣營不同但他們都是堂堂正正的士兵,他們有為信仰戰死的權利!”
“信仰,”海因里希冷笑一聲:“戰爭到最后只是陣營與陣營的對抗,八百四十萬普通士兵,誰真正有信仰?西利亞是為聯盟而戰,他們只是為西利亞而戰罷了。拋頭顱灑熱血固然值得敬佩,但生命的意義絕不僅僅如此,西利亞一人孤身赴死,他們就有了作為帝國公民繼續活下去享受人生的權利。”
“喂,我不相信這個觀點是你這種人能有的,”亞倫懷疑的盯著他:“到底誰教你的?”
海因里希沉默良久,才輕聲道:“元帥曾經跟我討論過這些,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很多思想我當時沒法理解,還以為是他錯了,如今想來是我太淺薄。”
夜風卷著沙礫,在月光下奔騰飛舞,遠遠望去沙漠上仿佛揚起了一層銀白色的霧。
海因里希站起身,在風中淡淡道:“你也不必太追究原因,就算沒有這些他也不會向帝國投降的。你能想象西利亞作為戰俘在帝國的生活嗎?他寧愿死,也不會踏進新楓丹白露宮的門。”
亞倫皺起眉:“為什么?”
“他一個bt,有多少人會這你還不明白?”
亞倫沉默下去,半晌冷冷道:“那也未必,他可以接受我們的保護,反正他什么都不知道。”
海因里希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看起來充滿了苦澀與自嘲。
“是啊,幸虧他一直都什么也不知道。”
皇帝轉身向沙丘外走去,月光下留下一行深深的腳印,很快就被風沙淹沒了。
亞倫看著面前潔白的石碑,忍不住往前靠了靠,似乎想去觸碰那冰涼的碑面。然而就在這時皇帝像背后長了眼一樣突然回頭,厲聲問:“你什么時候把獅鷲召回來?”
“我會的!”亞倫十分頹喪,只得起身走下沙丘,掩飾般抱怨道:“那個精神閥值比我還高,真他媽見鬼了,我頭到現在還疼得慌”
“他們往哪去了?”
“白鷺星,估計還得兩天才能到。”
海因里希點點頭,只聽亞倫狠狠的吁了口氣:“真是找死,白鷺星上那些保護協會的人都是極端沙文主義的瘋子,沒標記的一旦被發現”
“把他送到軍方研究所去,”皇帝的語氣不置可否:“我要知道逃亡軍到底在研究什么。”
亞倫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放心,逃不了。”
2.
三天后,白鷺星海關。
加文面無表情,冷冷道:“放開我,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么。”
大廳里人流聳動,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遠處的停機坪上飛船來去,關檢口吞吐著大量來自各個星球的旅客流。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廁所外一個小小的拐角,高大的盆栽植物完全遮蔽了外界的視線,兩個穿類似警服的高大lp男性堵在他面前,全神戒備的氣勢讓這狹窄的空間更加擁擠不堪。
“星際旅行記錄沒有你的入關證明,血檢顯示你是個沒有被記錄在案的。”其中比較年長的灰發男子禮貌的說:“請立刻跟我們去保護協會注冊――立刻。不要逼我們逮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