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干,周上校!”鄭中將拍著他的肩勉勵:“你帶著全國配置最高的特種小隊,千萬不要辜負上級的期望!”
“……”周戎冷冷道:“您老有所不知吧,姓寧的作為軍醫真不咋地,他包繃帶還沒我熟練呢。被他弄上手術臺的基本都沒活下來,與其說是白衣天使,不如說是一出場就自帶死神來了bgm的男人,萬一到時候全隊都給他治死了……”
老中將哭笑不得:“知不知道好歹,你快給我滾!”
不過寧瑜沒有周戎想象得那么麻煩,至少比剛認識時那尖酸刻薄、冷嘲熱諷的姿態好相處多了。
整支小隊七個人連同裝甲車,被戰斗機空運到了甘肅敦煌。這里城區已經被地毯轟炸過一遍,倒不剩多少喪尸,但麻煩在于病毒爆發時被滯留在古跡景點的旅游團已經全部喪尸化了,為了保護文物不受太大破壞,只能出動特種兵小隊進行掃蕩式清洗。
周戎的計劃是先在景區外殺一批喪尸,然后利用軍方研制出的高濃度alpha信息素引誘劑,把莫高窟里的活死人引到戈壁地帶,車載火箭炮全部解決。他把寧瑜留在裝甲車里,叮囑他不論發生什么都不準開門,更不準私自下車,然后才帶著所有人持槍沖了下去。
病毒爆發時這里正是旅游旺季,雖然喪尸已經跑了一部分,但留下的仍然不容小覷。周戎他們剛下車就只見附近喪尸跟餓了八百年似的涌過來,那陣勢按顏豪的話說:“就好比十一黃金周跑去爬長城——!”
周戎:“我在b市十多年沒去過長城!太忙了!快快快手|雷開路,莫高窟往那邊走!”
喪尸群被手|榴|彈炸得四分五裂,滿地都是泥濘的腐血。郭偉祥邊跑邊打滑,手握成喇叭擱在嘴邊大聲嚷嚷:“沒關系的戎哥!我在b市二十多年,從沒把故宮逛完過——!”
周戎:“你又是為什么?!”
眾人吭哧吭哧沖進門票口,前方涌來一大波歪歪倒倒的喪尸,全是退休老頭老太太,領頭那個導游手里還兢兢業業擎著小紅旗。
“每年放暑假都約女孩子去!每年都是逛不到仨小時她們就跑了!”郭偉祥非常委屈:“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周戎:“……”
春草拍拍他的肩,鼓勵道:“下輩子你都找不到女朋友。”說著沖上前一發迫擊炮,把喪尸群整個轟上了天。
司南執行任務有個非常突出的優點,就是既不爭先也不掉隊,從來都是閉嘴緊緊跟在隊伍里,只有遇到危機時才蹭地一下跳出來。然而這次周戎發現他總是往前跑,拉著后領拽回來,一不留神他又溜到前面去了。
“你干什么司小南?”周戎不得不加緊步伐:“前面沒超市,就一泥巴樓!這兒是景區!”
司南置若罔聞,扛著沖鋒|槍一路砰砰掃射,轉眼就沖到了“泥巴樓”下,嗖地射出攀繩槍,飛檐走壁鉆進了洞窟里。
景區全是熙熙攘攘的喪尸,周戎正卡著秒表準備放引誘劑,見狀簡直要瘋了:“快把他給我拽回來!干啥呢這是,公費旅游嗎?!”
郭偉祥立刻來了精神:“好的我去找他!”說著嗖一聲飛了上去。
顏豪:“我……我也去找他!”
春草:“等等我等等我!”
嗖嗖兩聲,隊花隊草結伴沒了。周戎正站在原地發懵,只見丁實抓了抓腦袋,一臉憨厚地轉過身:
“戎、戎哥,我小時候家里窮,沒錢出去旅游,一直很渴望見識祖國的大好河山……”
周戎:“……你動作快點。”
嗖!丁實也沒了。
周戎額角青筋直凸,只得留在洞窟前掃射不斷圍攏過來的喪尸。片刻后吵吵嚷嚷的公費旅行團回來了,春草掐著攔路喪尸的脖子把它摔下三樓,大聲喊道:“真的太好看了!特別特別壯觀!戎哥你真的不上來嗎——?”
周戎:“給我滾下來!簡直無組織無紀律!你們腦子里整天在想什么?這股貪圖享樂的歪風邪氣一定要給老子剎住,回去后所有人負重越野三十公里……”
司南:“咳。”
“……除了司小南罰一天不準吃點心!好了快給我下來準備撤退!”
春草:“戎哥你別生氣嘛,大老遠跑來一趟很不容易噠,快點大家排隊站好合個影,祥子把那邊喪尸清理下,咱們快被包餃子了……來來來一二三!”
“茄——子!”
周戎槍聲一停,飛快把司南脖子勾過來,比了個剪刀手。
咔擦!
118大隊第六中隊在敦煌莫高窟前集體留念,周戎神采奕奕,司南面無表情,春草努力低頭瞪眼嘟嘴,祥子丁實倆頭頂著頭往前擠,只有顏豪滿臉寫著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自信。
另有喪尸游客若干,在背景中友情客串。
下一秒,周戎擊碎了引誘劑試管,眾人立馬作鳥獸散。
軍方特制的血肉信息素氣息隨風揮發,成了方圓數里內喪尸追逐的焦點。特種兵小隊飛奔沖出景區,身后轟隆隆跟著長龍般的活死人,熱鬧得如同春運,整座莫高窟內的喪尸跑得一干二凈。
“顏豪導航,準備出發!”周戎一把拉開車門沖進駕駛座,通電啟動一氣呵成,喝道:“丁實舉著引誘劑上車頂,把喪尸群引到戈壁灘,春草準備調試炮彈!”
引誘劑的效力確實太強了,裝甲車在前面開,后面一望無際全是喪尸,還有越來越多的趨勢。
寧瑜坐在后車窗邊,遠處煙塵滾滾,喧囂漫天,全倒映在他黑色的瞳孔里。
“里面喪尸太多了,不然你可以進去逛逛,確實值得一看。”春草拿軍用相機一張張給他翻圖,指著彩塑和壁畫嘖嘖有聲:“不過你老家在這,應該早就來過了吧,我們隊還從沒來敦煌執行過任務呢……”
“我沒去過。”
“咦?”
“很小就搬走了。”寧瑜笑了笑,盡管那蒼白的臉上沒有多少笑意,“后來上大學,出國,再沒回來過。”
春草理解地點點頭。
寧瑜望向昏黃的車窗:“到戈壁了?”
前方地勢緩緩起伏,狂風卷著黃沙,露出粗糙風化的黑色巖石。
更遠處,一層層被風磨蝕過的礦物和碎石殘留在地表,鋪向深黃色廣袤的沙漠。
車廂隨行駛而顛簸,半晌寧瑜輕輕地說:“真美。”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夕陽就像打翻了的染色盤,從天際向地面傾倒,將沙漠從遠而近渲染成深紅、橘紅、金紅、沙金……層層色彩交錯渲染,點綴著錯落在遠方蒼穹下的胡楊林,奇異而壯麗。
“我從小就喜歡沙漠,一直想來,一直沒機會。”
寧瑜出了會兒神,又喃喃道:“真美。”
周戎突然抬頭從后視鏡里瞥了他一眼,“喜歡的話,以后常來旅游不就行了。”
寧瑜又笑起來,語氣竟然變得十分輕快:“是啊,我也這么想。”
裝甲車在預定地點停下,這時已經深入大漠數十公里了,喪尸遠比他們想象得還多。周戎拿著望遠鏡打量片刻,吩咐春草:“先頭喪尸群離我們太近了,炮彈射程蓋不住。待會先打一發,爆炸過去后往前開兩公里再打一發,估計就差不多了。”
春草點點頭,一哧溜滑進操作臺,緩緩降下滑軌床。
“你緊張?”司南突然開口問。
眾人都愣了下,才發現他是問寧瑜。
寧瑜直直坐著,脊背仿佛有根棍子撐著似的,繃得不正常,十指絞在一起。
“不,我很好。”
司南皺起眉,只聽他又重復了一遍:“我很好。”
“……”司南起身拉起他的安全帶,緊緊卡進扣里,“你坐穩點,待會要震。”
寧瑜直勾勾打量著他。
“怎么了?”司南問。
“你小時候有一次來基地,鐘晚和愛麗莎博士要進無菌實驗室,讓我帶你一下午。”
司南沒想到他突然說這個,倒怔了怔,但寧瑜仿佛絲毫未覺:
“當時你連路都走不穩,我牽著你的手,穿過研究所和林蔭路,去很遠的商店里買了個杯子蛋糕。”
“回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你父母在研究所門口并肩站著等我們。愛麗莎博士說你不能吃那么多甜食,已經有齲齒了,鐘晚博士說沒關系,反正會換牙的。”
“然后他們帶著你就走了,你趴在鐘晚博士肩頭上,遠遠對我揮了揮手。”
裝甲車外,地平線上的喪尸正潮水般涌來。
滑軌下方懸掛的火箭炮推出,遙遙對準喪尸群,指示燈閃出綠光。
“當時夜幕初降,林蔭路兩旁的路燈亮起來,一團團暖黃延伸到道路盡頭。我晚上還有實驗,站在研究所門口,就這么目送你們遠去了,直到看不見為止……”
“……就這么多。”
寧瑜緩慢停頓了片刻,說:“你父母的事情,我也就記得這么多了。”
司南眉頭一點點放松下來,輕聲說了句:“謝謝。”
寧瑜看著司南,目光卻像是穿過了他的面孔,看見了更久遠以前無人知曉的回憶。
“沒關系,”他小聲說,卻不知道是對司南還是對其他的什么人:
“真的……沒關系。”
春草按下發射鍵。
火箭炮射出,在高空劃出拋物線,數秒后發出了驚天動地的爆炸。
轟——
數不清的喪尸瞬間氣化,更多破碎軀體化作血漿沖上天空。千萬條氣浪裹著砂石,以爆炸中心為原點,呼嘯著沖向四面八方。
裝甲車和超出爆炸范圍的喪尸群一起,被恐怖的沙漠氣浪沖了出去,在半空足足飛出二十多米才轟然落地,所有防爆玻璃同時震出了可怕的裂紋,喪尸如下暴雨般乒乒乓乓摔在了地上。
說不清過了多久,時間概念在劇烈撞擊后變得格外模糊。可能足有幾分鐘或僅僅幾秒,司南從眩暈和耳鳴中恢復了一絲意識,看見寧瑜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氣浪襲來那一瞬間司南護住了他,因此寧瑜受到的沖擊比較小,恢復得也最快。饒是如此他還是站得很勉強,畢竟身體素質在那里——他摸索了下才抓住后車門把手,緊接著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突然咬牙把車門打開了,猛地一躍而下。
“……!”
司南驟然清醒,開口卻爆發出嗆咳,解下安全帶就發力撲了出去。只見寧瑜已經向他笑著揮手,一步步倒退著,走向了漫天黃沙。
“寧……”
“寧瑜!”
眾人同時察覺到不對,司南沖下了車,但一切都發生在短短瞬間——
摔落在裝甲車附近的喪尸紛紛起身,有些撲向打開的車門,更多則涌向不斷向它們退去的寧瑜,幾乎眨眼間就淹沒了他!
司南發著抖向前邁了一步,隨即被沖下車的周戎按住了,同時砰一聲將近處的喪尸打翻。
“讓他去吧,”周戎顫聲道,“就……讓他去吧。”
喪尸爭先恐后,不斷增多,在咆哮和咀嚼聲中已經根本看不到寧瑜的影子了。所有人沖下來向裝甲車周圍的喪尸開火,準備盡快再往前開,周戎想拉司南上車,卻被他一把奪過沖鋒|槍,大步向前走去。
砰砰砰砰砰!
子彈鏈在空中飛舞,彈殼咣咣當當掉了滿地,喪尸腦漿混合著腐血四下迸濺。喪尸群不斷倒下,又源源而來,再不斷倒下……仿佛永遠沒有盡頭的修羅魔鬼與血海地獄。
“走吧,司南!”周戎沖上來強行抓住他的手。
“——寧瑜選了他自己的路,我們也得走了!”
“別回頭看,司南!司南!!”
……
聲嘶力竭的咆哮漸漸遠去,化作朦朧的,安靜的光暈,在夜幕中一團團延伸向道路盡頭。
裝甲車再次開動,緩緩向前,將無盡血肉遠遠留在身后,直至黑夜吞噬了蒼涼的大漠。
少頃,又一枚火箭|彈劃破天空。
地獄在灼目到極點的白光中,悄無聲息化作了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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