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衣彼此對視一眼,其中一名狂奔上樓去通知周戎他們,另外幾人不遠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其實司南只想隨便逛逛。他跟周戎都清楚自己并沒有顱內(nèi)淤血到要臥床靜養(yǎng)的地步,對視神經(jīng)的壓迫或許有,但根本不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蒙著眼睛。
剝奪感官不過是一種柔和委婉的手段,促使他在不能視物的狀態(tài)下,更加迅速地對基地產(chǎn)生依賴心理。
這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所有人都說要“配合”,司南配合了近一周,終于不是那么肯配合了。
基地是人造島嶼臨時改建的,但規(guī)劃非常好,白色宿舍樓錯落有致地坐落在軍方生活區(qū),隔著綠化帶,遠處士兵在操場上跑步訓練。便衣只見司南悠閑地走在前面,白襯衣、休閑長褲,單手插在兜里,步伐不疾不徐;他路過食堂,似乎有一點渴,調(diào)轉(zhuǎn)腳步走了進去。
特勤人員接受的任務是不能讓這個人亂跑,但也不能引起對方的反感甚至戒備,更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遇到麻煩。因此幾個人迅速交換了一番眼色之后,其中一名便衣帶了點錢,尾隨著跟了進去。
然而剛進門,便衣就一愣。
賣飯窗口早已關閉,食堂里空空蕩蕩,只有墻角的自動售貨機上掛著一段蒙眼用的白紗布。
司南已經(jīng)不見了。
“通知研究所!”
“去那邊搜!”
“把人找回來,快!”
……
亂糟糟的腳步風一般掠過,片刻后,司南從售貨機后鉆出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像個惡作劇得逞的高中生,翹著嘴角著出了食堂。
敲窗聲響起的時候?qū)庤ふ褙炞⒍⒅@微鏡,半晌才猛然一抬頭,赫然只見司南站在外面。
寧瑜嚇了一跳,嘩地推開案頭資料,三步并作兩步打開門:“都快找瘋了!你怎么在這?”
軍方研究所實驗室有重重護衛(wèi),門口站崗的都帶著沖鋒|槍,老天知道司南怎么神不知鬼不覺晃進來的。只見他白襯衣肩頭、背后都蹭了灰,漫不經(jīng)心問:“有垃圾桶么?”
寧瑜大怒:“出去!這是實驗室!拍完灰再進來!”
司南順手把蘋果核往寧瑜手里一塞,站在走廊上拍灰。
“#¥o(*(……”寧瑜全身寒毛都要炸起來了:“你惡不惡心!沾著口水就給我!#¥……”
“你可以拿去做dna分析,”司南微笑道,“反正你三天兩頭要叫人抽我的血。”
寧瑜只得去把果核扔了,悻悻地猛打肥皂洗手。
“有人來跟你說我失蹤了嗎?”司南坐在實驗臺前唯一的高腳凳上問。
寧瑜在嘩嘩水聲中沒好氣道:“特勤處派人來找了兩回,那架勢跟著火上房似的。周戎說你可能只是悶極了想轉(zhuǎn)轉(zhuǎn),那幫便衣不聽,再過會兒湯中校就該去上吊了……”
司南:“去吧。他罵過周戎流氓。”
寧瑜:“……”
兩人對視片刻,寧瑜認真地問:“周隊不是么?”
實驗室樓下再次傳來焦灼的吆喝聲,似乎特勤開始了第三輪搜尋。但司南置若罔聞,寧瑜也就沒吭聲,只見他隨意地從桌上拿來資料開始翻。
南海軍方研究所負責研究病毒、培育疫苗,寧瑜的所有工作內(nèi)容都是重中之重,機密度跟國家領導人是一個等級的。然而寧瑜并沒有阻止司南看他的工作筆記,只靠在試驗臺邊,用消毒巾慢慢地擦手,片刻后只聽司南意外地問:“模擬實驗全失敗了?”
“嗯。”寧瑜說,“使用血清后,抗原被很快吞噬,但免疫系統(tǒng)隨之崩潰,放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就是被感染者也跟著死了。我嘗試從改變病毒基因鏈入手,但沒太大作用……”
寧瑜仔仔細細戴上手套,說:“基地其他專家認為周戎被治愈很大可能是個巧合,但我認為,那是因為血清抗體對被感染者的基因等級有要求的緣故。”
司南:“?”
基因等級?
寧瑜后腰抵住試驗臺,挑起眉梢問:“如果我說‘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別’,你同意這個觀點嗎?”
司南:“同意。”
寧瑜:“……”
寧瑜哭笑不得:“你配合點!”
“我本來就同意,”司南淡淡道,“我一直覺得我的基因比alpha高貴,你想說什么?”
寧瑜滿腹引經(jīng)據(jù)典的論據(jù)被硬生生憋了回去,絕世辯才無處可使,半晌才無奈地搖了搖食指:“普世價值觀不同意這個觀點。不論從法律、宗教還是廣義道德體系上來說,人生來都是平等的;沒有任何一個生物醫(yī)學界人士會承認事實并不是那樣,遺傳基因等級就是有優(yōu)劣之分。”
“遺傳決定了一個人的先天,環(huán)境決定了一個人的后天。有的人生來就更聰明,更強壯,更有藝術(shù)或體育細胞;基因等級無法預測他的發(fā)展下限,但它在與喪尸病毒的生死之戰(zhàn)中,限制了身體機能存活的上限。”
“換之,”寧瑜說,“只有基因特別優(yōu)秀的人,才更有可能在注射血清抗體后戰(zhàn)勝病毒,存活下來。”
司南合上筆記,說:“這只是你的推論。”
司南在面對周戎以外的任何人時,都不太表現(xiàn)出明顯的情緒,但寧瑜還是從他平平的音調(diào)中感覺到了一絲不滿。
“我以為你不是眾生平等的支持者,”寧瑜揶揄道。
司南沒有反駁,只平淡地回答:“但任何人都有求生的權(quán)利,寧博士。”
寧瑜不知想起了什么經(jīng)歷,突然沉默下來,鏡片后的眼神微微有些閃爍。
“是的。”良久后寧瑜終于再次開口,頓了頓又道:“但如果這個推論被證明,那抗毒疫苗就變成了不可能的事情,總不能先研究出一種病毒把所有人的基因等級都整提高了再說吧。還有前線出征的士兵,難道人人都先打一針血清,沒死的派出去救人,死了的埋掉拉倒?”
司南把筆記本輕輕丟回桌面,從高腳凳落下地面,說:“總會有辦法的。”
“沒辦法。”寧瑜冷冷道:“我又不是神,人的智力是有限的。我看大家就在島上吃吃喝喝等死算了。”
司南擰動門把手,聞動作一頓。
“別這么說,寧博士。”他心平氣和道:“不然我就得一顆槍子送你下去給那九十五個實驗對象賠命了,你以為還輪得到你吃吃喝喝?”
寧瑜:“………………”
司南施施然走了出去,寧瑜突然額角抽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追了兩步:“喂!”
司南頭也不回地一擺手,意思是不用送了。
“昨天軍方傳來消息,搜救部隊從長沙救出了三個a國人,已經(jīng)送回基地來了!”
話音剛落,司南腳步終于停了停。
“鄭協(xié)今天去見他們。”寧瑜輕聲道,“這幾個人也許是你的老相識,我就提醒你一聲。”
他咔噠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司南原地僵立片刻,遠處人聲越來越近,特勤人員已經(jīng)急得恨不能放警犬了。
寧瑜話里隱約的暗示就像無數(shù)根細針,讓他眉頭微微皺起,加深了眉心那道細紋。突然他抓住欄桿一躍而下,落地如獵豹般輕巧無聲,三層樓梯轉(zhuǎn)瞬到了盡頭;大門口手持沖鋒|槍的武警正輪崗,短短半秒鐘空隙,司南已順來路出了軍方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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