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停止禱告,在眾人的注視中靜靜站了片刻,才伸手抽出一朵玫瑰,俯身插在了墓碑前。
這一約定好的動作讓所有人同時松了口氣,來人難掩激動:“您好,我們嘗試了很久,一直沒機會和您順利接頭。郭老先生已經完成了所有準備工作,白鷹基地內部掌管禁閉室的人也安排就緒……”
司南開了口,出乎那人意料,中文比想象中還要流暢自如:
“接應者呢?”
來人一愣,道:“是郭老的貼身親信?!?
司南搖了搖頭。
沒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墓園中一時陷入了安靜,只有大雨鋪天蓋地的轟響。
便衣們互相交換目光,等了半晌才聽司南緩緩開了口:
“貴**方有一支最高規格的保密部隊,編號為118,下設八支中隊?!?
對方在短暫的思考后迅速做出了回應:“好的,您繼續說?!?
然而司南并沒有在意他同意與否,連波瀾不驚的語調都沒有一絲一毫改變:
“118大隊里有一名姓周的中隊長,我要求這個人,帶著郭副部長唯一的親孫子到現場來接。如果下飛機時我看不到這兩個人,我會立刻以懷疑身份暴露為由擊斃接應人員,帶著目標物離開。如果接應途中我和目標物的安全受到任何威脅,作為懲罰,我也會先擊斃郭副部長的孫子,再行離開。”
“從此茫茫人海,你們不會再找到我的蹤跡?!?
司南轉過身,雨靴踩著泥水,發出吱吱聲響。
為首那名特工沉聲道:“沒問題,您的所有要求都會得到實現,我們會立刻轉達到郭老面前。”
司南笑了笑:“你們郭老知道我不相信任何人……”
他在周圍便衣的目送下走出墓地,平淡的聲音在雨幕中漸漸遠去。
“……我只要我指定的人來接?!?
十五歲那年盛夏,熱帶雨林,植物繁盛,深綠闊葉林中陽光灑下斑斕的光點。一名年輕的特種兵手掌交叉,枕著自己的掌心睡覺,臉上涂抹著泥土和油彩,但仍然能從高聳的眉骨、挺直的鼻梁和有棱有角的臉頰上,看出其英俊桀驁的輪廓。
一名少年踩著鋪滿柔軟落葉的地面,小心翼翼踮腳走來,蹲在特種兵身邊,像貓一樣不發出任何聲音。
他屏住呼吸,指尖拈著只小螞蟻,想往特種兵鼻尖上放。
然而就在快要成功的前一瞬,特種兵眼睛沒睜,冷不防翻身把少年一撲,猛獸捕食般把他按到身下,不由分說在脖頸咯吱窩里亂撓了一氣。
“哈哈哈……”少年笑得喘不過氣,手忙腳亂討饒:“我錯了我錯了,賠你果子吃……哈哈哈!”
少年從褲兜里摸出一小把殷紅漿果,但還沒來得及說話,特種兵直起身來,從衣袋里掏出了一把更紅更大的果子,在少年驚愕的目光中調侃道:“到底誰想吃,嗯?”
篝火熊熊燃燒,映亮了火堆邊盤旋不去的飛蟲,和方圓數米內黑黢黢的叢林。少年盤腿坐在火堆邊,懶洋洋地剝了果子皮,拖長了語調問:“為什么你摘的漿果比我的甜——”
他柔軟的唇角被漿果汁水染得嫣紅,特種兵邊走來走去的搭吊床,邊頻頻回頭,眼錯不眨盯著他漫不經心的側臉看,嘴里隨便唔了一聲:“誰知道呢,我走好幾里路找著的,誰叫你正經飯不肯吃?!?
“我才不吃能量糊糊。”
“就你會挑。”
特種兵搭好吊床,試了試牢固程度。少年怡然自得瞅著他忙碌的背影,一只手托著腮:“大哥,你都守好幾個晚上了,今晚讓我守夜唄——”
“你守夜?野獸來把你叼跑了怎么辦?”
“我就喊唄?!?
“喊什么?”
“喊英雄!救命!救命——”
特種兵大笑,走來揉了揉少年的頭發。
“我不想睡吊床嘛,”少年在火堆邊翻了個身,叼著果核含混不清地說。
“為什么,不舒服?”
“冷?!?
“冷也沒辦法啊?!?
少年繞著篝火又一擰身,動作竟然非常靈巧敏捷,躲過了特種兵想抱他上吊床的手臂。
“小同學!”特種兵沒辦法了,點著他的眉心問:“你到底想怎么著?”
火光映照下,少年琉璃般明亮的眼珠轉了個圈,笑道:“我坐這兒守夜,槍給我拿著,你去睡吧。”
話音未落,特種兵一屁股坐在了篝火邊,招手道:“過來。”
“干嘛?”
“變魔術給你看。”
少年往前湊了湊,被特種兵勾手拉到臂彎里,穿著迷彩褲的長腿把人牢牢圈禁在懷中。他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溫暖的戰術外套裹住了,連脖頸都被塞得密密實實,一點風都透不進。
“變完了,”特種兵簡短道,“睡吧?!?
少年的后腦勺被按著,頭貼在寬厚結實的胸膛,一時有些發愣。
他能聽見對方沉穩有力的心跳,和篝火燃燒輕微的噼啪聲,再遠就是深夜叢林呼嘯的風了。但那吹著哨子穿越樹梢的寒風似乎一下變得非常遙遠,跟他半點關系都不再有,周遭溫暖的臂彎隔絕了寒冷、兇險、孤獨的世界。
他小心吸了口氣,鼻腔中是年輕旺盛的alpha信息素,混合著一絲汗水的味道。
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這種氣息的包圍下覺得安心。
“……我還沒問你叫什么名字呢?!卑雺舭胄验g,少年呢喃著問。
特種兵一手持槍,警惕環視黑夜危機四伏的叢林:“嗯?參賽者和人質互通姓名是違反規則的?!?
“告訴我嘛……”
特種兵把少年按回懷里,無奈道:“行行行……不準告訴別人?!?
“唔?!?
“……我姓周。”
“周什么?”
“……”
“周一,周二,周三,周日……”
“周戎!”特種兵簡直頭大,順手一拍少年的腦袋當做懲罰,盡管那動作輕柔得堪稱小心:“兵戈戎馬的戎?!?
少年終于略微表示滿意,“嗯”了一聲。
“下次有危險就叫戎哥。”特種兵頓了頓,火光中他俊美的臉似乎有點紅,小聲說:“只要叫戎哥……不管在哪都去救你?!?
不論多遠,都能接到你。
十一年后,喪尸淪陷的t市中心。司南凌空接住鉤索,被周戎攔腰一抱,機車在身后打著旋砸進喪尸潮。
兩人在驚天動地的大爆炸中彼此相擁,一同摔進了裝甲車。
“免貴姓周,兵戈戎馬的戎。你呢?”
——noah。
我的名字叫noah。
灰暗的平房中,司南扭著眉頭嘶啞喘息,痛苦蜷起滿是電擊傷痕的身體,冷汗將床褥浸透了一層又一層。
山長水遠,多年不見……
如同你曾許下的承諾,最后請再來接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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