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幫你,沒有人救你,世人都不齒與你為伍。”
“你是個天生的怪物。”
……
腐肉,毒蟲,揮舞的枯枝,猙獰的利齒……活死人漫山遍野,遮蔽了無邊無際的噩夢。小司南倉惶回頭,夢中的遠方只有十字架高高聳立,教堂在黑火中無聲坍塌,神父的聲音響徹天穹:
“永恒不死的戰士,黑暗時代的未來……”
“從墳墓中復活,得享永生。”
孩童琥珀色的瞳孔下意識縮緊,他想奔跑卻無處可躲,所有意識被熟悉又冰冷的聲音覆蓋:
“虛擬場景,建立應激機制,擊殺速度小于21s,即確認失敗,承受電擊。”
“計時開始。”
顏豪絕望怒吼:“——司南!”
話音未落,司南一記后踢,將他當胸飛踹而出,脊背重重撞上墻壁!
劇烈沖撞令顏豪身體反彈,猝不及防噴出血沫。下一刻咽喉被手指鎖緊,巨力把他重新按回了墻面,繼而不受控制地向上提起。
“……”顏豪雙目圓睜,竭力掙扎卻無濟于事,感覺到自己腳尖已經離地:
“司……南……”他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
司南無動于衷。他就像一臺冰冷凌厲的戰斗機器,沒有思維也沒有人性,緊鎖住顏豪咽喉的那只手猶如鋼鐵,紋絲不動。
但他的眼睛卻是半閉著的,眼睫遮蔽了所有神情,甚至看不出視線的焦距。
顏豪面色急劇變紅,繼而發青,那只沒有脫臼的手發著抖著抓住了司南的手腕。但迅速缺氧的情況下,他所有掙扎都變成了螳臂當車,甚至無法讓司南的手指松懈哪怕一分一毫。
……為什么……他痛苦地想。
醒醒……求求你,司南,醒醒……
他內心的乞求注定只是徒勞。
顏豪聽見自己喉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視線模糊發黑,甚至連手腕脫臼的劇痛都感覺不到了;墜入深淵的前一秒,他看見司南抬起手,手指鋒利如刀尖,向自己眼球挖來。
我是誰?
我是怎么誕生的?
生靈億億萬萬難以計數,生老病死,喜怒哀樂,時光匯聚成歷史沖刷地球上每一塊巖石,怎么會偏偏出現了一個“我”?
“你把我變成了什么?你把他變成了什么?!”
十六歲少年站在荒草地里,指著身后長滿青苔的鐵灰色石碑,嘶吼聲響徹墓園:“你問過我們的想法了嗎?你知道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嗎?為什么要強行挽留已經離開了的人,讓他走!讓逝者走——!”
女人昂貴的黑裙鋪展在泥地上,失聲痛哭。
“你把我們都變成了怪物,沒有時光也沒有生死,你把你愛的人變成了怪物……”
少年踉蹌退后,他看著女人,淚水終于從眼底落下蒼白的臉頰:
“爸爸不是病了,他……他已經死了……”
“……他再也不在了。”
莊園的上空終于亮起第一道閃電,雷霆轟轟滾過天際。
少年奔上臺階,沖進大廳,推開走廊盡頭那扇沉重的桃木門。
風穿堂而過,燃燒的蠟燭啪一聲倒在銀盤里,少年站住了腳步,眼底映出一雙懸空的腳。
他的視線緩緩上移,與披頭散發的女人對視半晌,終于一點點地,頹然跪在了地上。
“noah,”走廊另一端傳來聲音。
手織地毯在顫栗的指尖下化作碎塊,不知過了多久,少年站起身,搖搖晃晃穿過走廊,經過那人身邊時甚至連視線都沒有偏移半分。
“noah!”那人抓住了他的手。
少年沒有掙脫,淡淡道:“你高興了?”
那人所有話都被堵了回去,半晌從鼻腔中哼笑一聲,神情微微有點扭曲:“是啊,我當然高興,還記得你是怎么……”
話未說完,少年已掙脫了他的手,一步步走出奢華的大廳,順著雨季來臨前格外蒼翠陰郁的小路,走出了莊園。
雨水在天地間連成難以計數的線,觸目所及世界一片白茫茫的,每一步都泥濘沉重,仿佛雙腳被纏著無數難以掙脫的、無形的鎖鏈,向噩夢無窮無盡的邊際延伸。
死了,都死了。
那為什么這些鎖鏈還在呢?
明明和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任何聯系,但為什么傷害、痛苦和束縛卻還清晰地存在于骨髓之中,不論如何都無法抹除呢?
暴雨中的喘息就像野獸的哀嚎,少年的腳步漸漸加快,以至于急遽,變成了瘋狂不顧一切的奔跑。
沒有辦法……他想。
就像無數次電擊烙印在靈魂深處的那樣,所有命運都已決定了最終的結局,除了無止境的殺戮,不會再有其他辦法。
——啪!
顏豪感覺桎梏一松,新鮮空氣狂涌進肺里,嗆得他狼狽不堪劇咳起來,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已經摔倒在了地上。足足過了好幾秒他視網膜里的金星才勉強消退,恍惚中聽見周戎吼道:“小心!”
顏豪就地一滾,軍匕貼著他身體插進了水泥地里。司南剛要拔出刀身,周戎飛起一腳把匕首遠遠踢飛,以近身格斗的招數將司南整個人扭著壓倒在地,兩人糾纏著滾了數米,一路咣咣咣撞翻了無數木柱和石板。
顏豪顧不得咽喉處掙扎般的劇痛,咔擦一聲把手腕復位,用完好那只手撿起匕首,反插進了身后喪尸的下顎,直接頂穿頭顱!
工地上喪尸群已經被周戎掃射得差不多了,只有三五個折手斷腳的喪尸還在哼哼著原地打轉。顏豪跌跌撞撞地找到自己的槍,幾下點射解決了它們,只聽身后哐當巨響,回頭一看,司南把周戎卡著脖子頂上了水泥墻!
但周戎不是顏豪,腳尖離地的瞬間蜷身屈膝,雙腿當胸飛踢,司南霎時摔進了幾米外的砂石堆里!
周戎箭步而上,一把將司南從砂石堆里扶起來,先揉了揉他胸口,再二話不說坐在他身上,用雙膝力量頂住手肘迫使他無法再掙扎,下死力往他人中處一掐:“司南!醒醒,看著我!”
看著我……
司南全無聚焦的眼睛動了動,茫然盯著周戎。
“看著我!這是幾?”周戎扳著他下巴,令他看自己的食指,隨即用力拍他的臉:“你認不出我了?我是周戎!你戎哥!媽的敢認不出我了?!”
周戎……
司南閉上眼,繼而睜開,就像陷入了狂亂夢境的精神病人,眼底閃爍著恐懼和憎惡。
這分明是受到嚴重刺激后大腦自行致幻,分不清現實和幻境的癥狀。周戎心里一沉,像制服貓科動物一樣捏住他后頸,強迫他近距離注視著自己的眼睛:“看著我,司南。我是周戎,我們一塊逃出t市,逃出化肥廠,戎哥一直喜歡你,你也是喜歡戎哥的對不對?”
“你知道戎哥不會傷害你,永遠會保護你,你愿意跟我走對不對?”
司南:“……”
周戎醇厚又霸道的聲線直灌入耳,像催眠一樣進入夢境,成為被暴雨沖刷的世界中一縷遙遠的光暈。
“周戎……”他神經質地小聲道,躲閃著目光。
“是我,看著我。”周戎再次扳過他形狀秀美的下頷:“沒事了,我來接你了,你安全了……乖聽話,乖寶,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