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雨夜,七十六名異能者逃出機構。
機構大動肝火,派出二十五輛吉普車下山,沿路追捕。
但拜他們所賜,這七十六名異能者,都不再是當初被他們抓捕時唯唯諾諾、連自己的異能都不大知道該怎樣使用威力才最大的軟包。
吉普車一輛一輛失聯,直到快天亮時,機構派出的第五支小分隊才在一處山坳里找到被團成廢鐵的二十五輛吉普車。
七十五個全副武裝的分隊成員被繩子個挨個串著,綁成了一串大螞蚱,為首的脖子上倒掛著吉普車的車牌,上面用石頭刻著幾個大字。
——“謝謝你們提供的腕表。”
電波□□擾的余威仍在,《國際歌》頑強占據了各個信道,循環播放,第五分隊隊長在“一切歸勞動者所有,哪容得寄生蟲”的歌聲里徒勞地“喂”了數聲,發現還是無法聯系到總部,只好拿著車牌,急急返回。
應急處理部部長正焦灼地在不斷響起的電話鈴背景音里來回踱步,秘書看他這樣也不是辦法,就泡了一杯咖啡,恭敬遞上。
部長心煩意亂,也不顧查看,接過來就是狠狠一口灌下去,緊接著被燙得撲地一下全吐了出來。
咖啡燙到了他口里發出的大燎泡,他把杯子也失手砸在了桌面上,半個桌子上都橫流著發燙的棕色液體,看得他心頭愈加憋火,恨不得找人來揍一頓才解氣。
秘書自知好心辦了壞事,急忙指向實時觀測屏上的七十六個紅點,一面有意安慰上司,一面也是為著自己剛才的小小失誤開脫:“您別著急。項圈的信號還沒消失,他們肯定還在山里……”
話音未落,七十六個紅點就消失了一個。
兩個,四個,八個,十六個……
不消四·五秒,所有紅點都消失在了信號范圍之內。
部長:“……”
秘書:“……”
秘書只覺一張臉火辣辣的,馬上手腳利落地替部長收拾凌亂的桌子,同時岔開話題:“您放心,公關部那邊已經有動作了,放了新聞出去,說是教育中心看管不利,有七十六個窮兇極惡、違抗規定的異能者出逃了。這七十幾個異能者目標肯定不小,只要消息一放出去,再根據資料到他們的家里蹲守,不到半天,他們肯定落網。”
他越說越覺得有信心:“副部長已經通知下去了,打電話到每個出逃者的家里,告訴他們的家人,這些異能者是不經允許、私自外逃,一旦他們回到家里,馬上通知我們,不然,一切后果自負。”
部長掐著脹痛的太陽穴:“我是擔心他們會把他們知道的事情到處亂說。”
“電擊的事情不要緊。這是必要的糾治手段,連許多國民都認可的。”秘書巧舌如簧,“至于狩獵場的事情,也太匪夷所思了。就算他們說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我們又不會把每一批‘學員’都送來狩獵場,白安憶他們只是倒霉,被抽簽抽中了而已,就算他們真敢找媒體曝光,問及其他往屆‘學員’,他們也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至于機構里的人,他們就算為了自己和家人考慮也得是守口如瓶。再說這些異能者的死亡數量,都是按照規定的死亡指標來的,往上查,也查不出個所以然來。他們沒有證據,紅口白牙,拿什么來證明他們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到頭來,把他們都抓來,秘密處決了,這事兒就算了了。”
這話說得的確足夠安慰人,可部長仍是不能安心。
一想到白安憶那雙隔著屏幕投來的視線,部長就覺得渾身宛如被浸入冰水里一般。
他眼里沒有窮途末路的瘋狂,沒有殺盡人命的麻木,只剩下冷靜縝密的算計。
……這樣的神態,他沒有見過任何一個大逃殺的勝者擁有過。
說話間,第五分隊的隊長回到機構,申請入內。
簡單說明情況后,他把手中刻字的車牌遞給部長:“目前,目標已經失去,只發現了這個。”
部長接過車牌,只瞄了一眼,便是面色大變。
他急火攻心,幾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吼叫:“快去安排,讓公關部緊盯網絡!一旦有不對的視頻發出,馬上聯系網站進行刪除!”
秘書還未回過神來:“……部長?”
部長狠狠敲著桌子:“他們中有人通過腕表錄下了狩獵的全過程!”
秘書還存有一絲僥幸:“他們哪有這個心思?那個時候……都在逃命吧??”
不知怎的,部長腦中再度浮現出白安憶的眼睛。
被那平靜再度驚嚇到的部長狠狠一掌拍到桌上:“快去!!”
……
后半夜時分,一群逃難者總算找到了一處落腳處。
人類世界可供他們躲藏的地方,目前只有僻靜無人的深山。
山里有一間被守林人廢棄的小屋,屋內空空蕩蕩,只有一些受了潮的稻草和遍地鼠糞。
不過對剛剛經歷過生死的眾人來說,這已經算是很好的了。
在座的人一半是被陌生人,一半則是被親人、朋友送入監牢,對人的信任度本來就不高,現在停下腳步,顧影自憐,才覺出一點凄涼來。
有人提出想回家。
池小池只用一句話就把他們的想法打消大半:“好啊,去吧,你要做往甕里鉆的鱉,誰都攔不住。”
池小池是把他們救出來的人,為此,他還犧牲了自己的表哥,現在自然是他們中當之無愧的主心骨。
在用強硬辭穩住眾人心神后,他躺平在鋪好的稻草上,架起二郎腿,又道:“誰想回去,把路鋪平再回去。為自己家人考慮考慮,也別試著去考驗親情有多固若金湯:他們要是不窩藏你,你自己一個倒霉;他們要是窩藏你,你全家倒霉。自己掂量掂量看吧。”
這下,誰也不提回去的事情了。
力大的少女折樹作柴,能操控水分的異能者吸干濕柴水分,火女生火,能辨識出毒物的異能者摘來野生無毒的菌菇,熱熱地燉了一鍋湯。
池小池只喝過兩口湯就歇下了。
臨睡前,他問婁影:“哥,你感覺怎么樣了?”
婁影摸摸胸口,有點恍惚,胸口處似乎還殘留著被洞穿的痛感。
但他答:“沒事了。是有事要讓我做嗎?”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懂池小池的。
池小池問他:“明天早上六點開始,在網絡上傳大逃殺全程視頻,打□□標簽,馬賽克所有血腥畫面,馬賽克所有參賽者的臉,但要把所有參賽者的匿名id用調查到的真實姓名和照片覆蓋上。……工程量很大。”
“我早就追溯到那些人的個人信息了,已經針對他們的電腦做了反向侵入,把他們的嘴臉都錄了屏,到時候只要定點按id覆蓋就好。網絡而已,對我來說不算什么。”婁影答得利落且溫柔,“你太累了,快睡吧。”
池小池叫他:“哥。”
婁影:“嗯?”
池小池合著眼睛:“想聽個故事,你給我念唄。”
“想聽什么?”
“聽你的聲音。”
婁影被他的低聲輕語惹得心尖一動:“……明白了。”
他取了一本童話繪本,一字字念了下去。
所有的孩子都會長大,除了一個人,小飛俠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