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值得一說的是,他在路上遇到了一個面朝下趴在地上、瘦得皮包骨頭的女人。
她和另一具破碎的男尸一起倒在地上,旁邊是燒盡的火燼。
白安憶去搜索她身上有沒有好用的東西。
當然,因為能深刻認知自己的弱小,他是一個講求保險的人。
試過她的呼吸后,他舉起石刀,往女人的后心處扎了一刀。
誰想到,那女人突然痛嚎起來,像是條被鉤住嘴唇拋上岸的魚,在地上打挺幾下,充了血的眼睛死盯著白安憶。
然后,她便氣絕而亡。
白安憶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怎樣的伎倆。
這個女人的異能,或許是閉氣,以低循環(huán)、低消耗的狀態(tài)存活。
一般人看到死尸,大概率會去搜索他們身上還有什么可用的東西。她以自己為餌,該是釣來了不少食物。
……就像她身邊躺著的,這位大腿迎面骨上的肉被刮得干干凈凈的男尸。
然而,白安憶這樣深諳補刀之道的,大概她是第一次見。
白安憶在她身上翻了翻,竟有了意外收獲。
一枚有著同樣古怪花紋的鐵牌,做成了項鏈的模樣,在她頸間掛著。
白安憶拿出從“白安憶”身上掉出的那枚鐵牌,比較一番后,無奈地垂下頭來。
他縱有千萬個問題,也沒有機會再問她了。
在水邊落下腳后,白安憶百無聊賴,抬起手來,觸一觸水面。
水面隨他的碰觸,蕩出一圈圈漣漪。
沒有應(yīng)答。
水里黑沉,宛如一張無邊際的巨口。
望著自己的倒影,白安憶發(fā)了癡。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白安憶才會清醒一些。
“白安憶”不見了。
世界上的另一個他,理解白安憶的那個人,不管他怎么叫,都不會再出來了。
他那個只有七日緣分的朋友。
在恍然間,他垂頭望著的水中倒影,竟然動了一動。
他伸手碰一碰水面:“學(xué)長,你出來……”
水里的影子,竟然開口了。
“我的小納西塞斯。”水里倒影開口道,“休息的時間有點長,讓你等了這么久,對不起。”
白安憶精神一震,雙手扶在水邊:“學(xué)長?你……你沒事?”
鹽似的雪白月光下,水里的倒影露出笑容:“是啊。”
它從水里伸出手:“來,來我這里。想看看鏡子里面是什么樣子嗎?”
白安憶自然而然把手遞了上去。
被一股巨力拖入水底時,他分不清自己是平靜還是恐慌。
無數(shù)水擠入他的肺里,將他肺部的血管撐裂時,隔著水面,他隱約看見,兩個人影站在了水邊。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他想看到什么,我就能給他什么。你確定牌子在他身上?”
“等會兒把他撈上來就知道了。”
水的浮力推動著他向上,他想看看殺了他的人是誰,不想落一個糊涂死,但白安憶的發(fā)頂剛剛浮出水面,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揪住頭發(fā),狠狠按下——
溺死是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因此,白安憶腦中閃過了許多片段。
與焦清光的兩年時光,終結(jié)在他悲憫的眼神,就像送孩子去戒除網(wǎng)癮學(xué)校的家長,一心覺得是為了孩子好。
與“白安憶”的七日相處,則是每一幀都歷歷在目。
是誰殺了他?又是誰殺了自己?
拿著鐵制牌子的,到底是什么人?
他還沒弄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他不能死。
他要見到他,救他,就不能死。
抱著這樣的念頭,白安憶沉入水底,宛如希臘神話里的水仙,追隨自己的影子而死。
白安憶,死于一個擅于制造幻覺的異能者手中。姓名未知,身份未知。
……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白安憶”關(guān)心的問題不很多,而且很有條理,最重要的是,他和白安憶一樣,接受現(xiàn)實的能力很強。
得知了白安憶上一世的死因,“白安憶”已經(jīng)問完了重要的事情。
“不知道嗎?”“白安憶”說,“倒像他。”
他又問:“他同意出借他的身體給你?”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白安憶”嘀咕道,“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白安憶”又問了第三個問題:“你是誰?”
這個問題,他是對婁影的。
“他的協(xié)助者。”婁影指向池小池,自我介紹,“異能是數(shù)據(jù)分解,姓名是池中物。”
池小池:“……”
“開玩笑的。”婁影笑,“池江雨。”
初步達成共識,“白安憶”對他們的敵意也淡了不少。
他們在小樹林里扎了營。
在末世世界里,池小池就兌換了十個軍用帳篷,大功率手搖發(fā)電箱,全自動鍋具,電烤箱,應(yīng)有盡有。
當他掏出抽油煙機時,“白安憶”歪了歪頭:“他的異能是哆啦a夢?”
池小池把剖好的蛇段放入鍋底,刺啦一聲,油香四溢:“他的異能是什么,你不知道嗎?”
“白安憶”仔細想了一番,回答:“他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吃過飯后,“白安憶”解除了異能分·身,回到了白安憶身體里。
對于不是白安憶的人,他興致不高。
為了安全,婁影和池小池兩個人睡在同一頂帳篷中。
婁影問他:“你打算怎么辦?”
池小池說:“鐵牌,粉皮人。線索已經(jīng)夠多了,接下來,就是調(diào)查。”
“怎么調(diào)查?白安憶的異能還不清楚,你的身體……”
“嗯——”
池小池伸開手臂,蓋住眼睛。
“嗯,嗯,嗯~”
婁影被他沉思時發(fā)出的怪聲惹得笑出聲來:“你慢慢想,我不催你。”
池小池側(cè)過頭,從手臂下露出一只眼睛:“說起來,你怎么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他攤開手臂,去摸他的面罩,揭開看了一點點,心疼地皺了皺眉毛。
婁影側(cè)身看向他:“這樣子的我,你會喜歡嗎?”
池小池一怔,臉有點紅,不自覺把身體往外挪了挪。
婁影把身體完全側(cè)了過來,露出了右耳上閃亮的耳釘,小聲道:“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池江雨,異能是特別喜歡你。”
池小池偏過臉:“肉麻。”
婁影:“我太正經(jīng)地說喜歡你,你會覺得不真實。那這樣呢?”
他認真道:“我已經(jīng)不是你鄰居家的哥哥,整天幫你輔導(dǎo)作業(yè)、抄寫公式、整理錯題,我想……”
池小池突然翻身坐起。
婁影詫異:“怎么?”
池小池急道:“公式!他背了哪幾個公式?”
婁影很快反應(yīng)過來:“白安憶?在樹洞里?”
婁影的電腦記憶,在此刻派上了用場。
他回憶道:“第一個……adscft全息對偶?‘a(chǎn)ds’=‘cft’,指的是‘一個有引力的系統(tǒng)等價于在它邊界上’的共形場論。只是一個假設(shè)推論,還沒有現(xiàn)實依據(jù)。”
池小池默念一遍,搖頭:“不是這個。”
“1u+1v=1f,透鏡成像公式。”
池小池念了一遍。
仍然沒有任何事情發(fā)生。
難道他猜錯了?
池小池猶豫一刻:“還有嗎?”
“dxax=dyay=dzaz,矢量線方程式。”
池小池閉上眼睛,默念完畢。
而當池小池再睜開眼時,映入他眼簾的,讓他一時語塞。
一直籠罩在他眼前的塵埃散開了,而他手心中,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淡藍色光線,指尖牽動時,如有實質(zhì)。
婁影愕然中帶有一絲驚喜:“樹洞里的那個粉皮人……”
池小池看著掌中線,手掌間浮動著的斑駁藍光映入他的眼中,美不勝收。
他道:“……是被矢量線勒死的。”
作者有話要說:這個能力,俗稱“理科生的浪漫”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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