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一刻鐘后,槍聲漸息。
被人吊著無頭蒼蠅似的打了這么久游擊,新人類也漸漸回過味兒來,個個氣惱又無奈。
他們對ai的依賴,使得他們對這種原始的對抗陌生得要命,而光源的喪失,直接叫新人類再次陷入末日到來那夜的窘迫境況。
激光槍的儲能很快耗盡,擅長使用各種老式武器的原警備隊隊長舒文清不在,無法進行指揮,自動瞄準器又受到某種信號干擾,激光槍的功能直接退化質變成了一個手提式手電筒。
現任警備隊隊長搖晃著手里的通訊器:“還有誰能聽見嗎?喂?說話!”
錯了頻的通訊器那頭傳來某前流行歌手斷斷續續的歌聲。
“他媽·的!”
他把通訊器順手磕了一下,提起手電筒,一道強力的光芒突破霧氣,掃過看臺上的一個籠子。
內里空空蕩蕩,奴隸顯然已經脫逃。
見狀,他肝火愈盛,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對著發出絲絲拉拉雜音的通信器吼道:“喂?喂喂!人呢?有沒有個能喘氣的?”
突的,一具溫熱的身體自后鬼魅似的貼了上來。
谷心志貼在他身側好聲好氣地耳語:“有。不過需要你配合一下。”
語罷,他熟練地用對方單肩背在右肩的槍帶繞住了對方的咽喉,雙手一交叉,反身把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隊長頸骨瞬間摧折,但新人類極強的恢復能力讓他時時刻刻深陷可怕的窒息感中。
這窒息感叫他發了狂,拿手肘狠搗著那突襲者的腰腹,次次到肉,砰然有聲,但對方卻渾然不覺疼似的,不躲不避,甚至連一聲吃痛的吸氣也無。
……難道也是新人類?
想到對手可能同為新人類,隊長登時陷入了絕望,瘋狂在自己頸部抓撓,在血肉上劃出一道道鮮血淋漓的抓痕。
丁秋云撿起了他掉落在地的通訊器,在沙沙的電訊聲里將通訊器晃了兩晃,同時對谷心志道:“別折磨人。要殺要剮,給人一個痛快。”
谷心志默認,拖著那接近狂亂的人,往一條小巷的巷尾走去。
在061的作用下,通訊器立即對接成功。
有隊員的聲音從公共頻道內傳出,只是被雜音扭曲得不成樣子。
“隊……”
“隊長,你……見了嗎?”
“咱們……該……還打嗎?槍里……不足了?!?
臨近的小巷內,那名隊長也像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不住發出垂死的嗚咽聲。
丁秋云捂住通訊器,沖著小巷里“噓”了一聲。
小巷內的所有聲響便在瞬間斷絕。
確認沒有旁的聲音干擾了,丁秋云才自然接話道:“暫時?;?,東廣場前集合,先把人碼齊?!?
電波聲極容易使人的聲音走形,頻道中的數十人無一生起戒心,各自應了一聲是,就掛了通訊,集體往東廣場趕去。
丁秋云摸出自己兜里的鉛筆,重又按下尾部的:“時間掐準,聽我命令合圍。”
巷內,谷心志卻沒有按照丁秋云的指示,給敵人一個痛快。
谷心志痛恨新人類。因為他見到任何一名新人類,都會想到他們曾害得自己失去丁秋云,先是人,現在又是心。
但是他答應過丁秋云,不能再把人的腦袋絞斷,至少在丁秋云面前不行。
于是,谷心志仍不間斷地死勒著對方的頸部,同時湊在對方耳邊,聲音極小地、親熱地和他說著體己話:
“是不是很難過,特別想死啊?!?
“說真的,我很想給你一個痛快,但痛快這種事情,得自己爭取啊。”
他且說著,且引著那瀕臨瘋狂的人來到一根斷裂的水管前,把他的眼睛對準那銹蝕的尖銳斷裂口,輕聲提示他:“來吧,給自己一個痛快?!?
很快,他背著那人的槍從小巷里鉆了出來,發現丁秋云竟還站在原地等他,抿了抿唇,挺高興地迎了上去。
丁秋云:“解決了?”
“我沒有殺他?!惫刃闹緶伛Z道,“他是自殺?!?
丁秋云笑了一聲,不置可否,轉身便走。
谷心志跟了上來:“丁隊不相信我?!?
丁秋云反問:“谷副隊覺得自己值得相信嗎?”
谷心志認真想了想,不大情愿地笑了笑,把搜刮來的槍和閃光彈都交給了丁秋云。
丁秋云也不同他客氣,照單全收。
谷心志看著丁秋云的側臉,目光柔和得不像話,把沾了些血的手往后藏去,背著手,學生似的規規矩矩跟在丁秋云身后。
霧氣弄濕了丁秋云的頭發,他很想去摸摸他前額沾了露的頭發,手指蠢蠢欲動了一陣,又縮回了原處。
二人的身影再次融入霧中。
在與舒文清達成交易后,丁秋云便臨時修改了計劃,但他并無意加入新人類的內部火并之中。
他不會為了一時意氣讓自己的隊伍牽涉進舒文清的事情中,負責打外圍沒問題,絕不會送隊員去沖突的中心點冒險。
況且,他們先前的戰斗已經幫舒文清消耗了對手足夠的彈·藥,他們此行的主要目的仍是那些奴隸。
末日里,槍是上上等的稀有品。來購買奴隸的新人類,譬如那名想要買走谷心志的物資隊成員,就算有槍,也只會留來保護自己全身而退,頂多趁亂搶走兩個奴隸,而絕不會把珍貴的子彈浪費在維護奴隸鎮的內部治安上。
南庫和北庫的舊人類已經救出,一部分開走了奴隸車,選擇結伴去找自己的親人,大部分選擇跟他們一起走;東庫正在清點,很快會出結果。
現在的麻煩,是要小心那些靠豢養奴隸為維生之道的鎮民的冷槍。
丁秋云來到東庫時,有名隊員受了槍傷,正臉色蒼白地倚靠著卡車輪胎任隊友包扎,肩膀被鐵砂鉆出了幾個小眼,雖說是皮肉傷,但因為末世藥物短缺,任何傷都不能小覷。
丁秋云查看了一下傷者狀況,隨即回頭問道:“誰打的?”
無數沉默且憤怒的目光投向了在墻角被五花大綁的東庫看守者。
……那是一個舊人類。
那人察覺情勢不對,急忙:“我投降了!我投降了!你們不能殺我——”
丁秋云果斷一槍打中了他的肩膀。
求饒聲被慘叫聲所取代。
丁秋云再沒有下一步的動作,不要他的命,也沒有繼續折磨他,只指揮著另一人把同伴搬上車,給他用藥止痛消炎,隨后掂一掂還在發燙的勃朗寧,轉身把手伸入谷心志的褲袋。
大腿被觸碰的感覺讓谷心志低低“嘶”了一聲,旋即失笑:“你什么時候發現的?”
丁秋云摸出五六顆子彈,在掌心里拿拇指撥了撥,一一推入槍膛:“你剛才搶了三個人的武器,全是同批次的手槍,搶了也不用,只拿子彈……”
說著,丁秋云把裝填完畢的彈匣推回原位,潤了潤下唇:“放心,射程以內,子彈有的是。”
谷心志用堪稱迷戀的目光注視著丁秋云,手興奮得有點抖,但還是強忍著把雙手絞在背后,小口深呼吸著控制著自己的情緒。
從東庫出來時,東廣場那邊乒乒乓乓的槍聲已停。
丁秋云過去時,廣場上拿鐵鏈綁了一溜新人類,以及幾個為虎作倀的舊人類,其中一個,恰是剛才丁秋云在臺下看見敲籠子威脅奴隸的那個。他滿臉的涕淚都凍成了冰,肩膀大幅度抽搐著,看起來凄慘得很。
舒文清把附近掃清后,回來觀視俘虜,發現這人后,微微一挑眉。
她的手下照這人后背踹了一腳,臉色難看至極:“舒隊,我們給你把人弄回來了。”
舒文清客氣道:“謝謝?!?
幾句對話,丁秋云便猜到了這男人的真實身份,
看清眼前人后,男人立即痛哭起來,膝行上前,用臉去蹭舒文清的膝蓋:“文清,聽我解釋。我想,我想活——”
舒文清伸手捏住他的后頸,捏了兩捏,哄孩子似的低語:“好了,好了。我知道?!?
男人如獲救贖,仰臉去看曾經的愛人。
舒文清轉頭對一直跟著她、現在也還在探頭探腦的顏蘭蘭說:“小姑娘,回頭,閉眼?!?
顏蘭蘭雖說人皮了一點兒,但勝在聽話,尤其是對此類命令性語,她已被丁秋云訓練了出來。
她迅速轉頭,乖乖閉上了眼。
“你不用跟我解釋。”舒文清低頭抓緊了他的頭發,后退兩步,才撒開了手,“我的朋友在下面,你慢慢去跟他們解釋?!?
說罷,她左手握緊背后柴刀,平舉掄出,干凈利落,一刀斷喉。
她的動作太快,那人喉間噴著血倒下時,眼里的希望還沒有褪去。
這是克制的情緒之下,舒文清能想到的最公正的死法。
她把沾滿血珠的柴刀就勢一揮,灑下一道血線,提刀轉身,眼睛微微一轉,發現還是有血濺到了顏蘭蘭后頸處。
她上前幾步,朝丁秋云所站的地方走去,路過顏蘭蘭身邊時,隨手替她將頸后的一點血拭去。
顏蘭蘭渾然不覺,被她小狗似的捋了一把,摸著脖子,有點懵。
丁秋云早已把該準備的準備妥當,與舒文清打上照面后,便把用來通知具體事務、安裝在全城各處的總擴音器拋給了她。
她一把接來,目光對準了那些俘虜,聲音不帶任何波動,對著龜縮在暗夜中的居民區內、豎著耳朵細聽動靜的人道:“收繳武器,所有的籠子砸毀,所有還想做奴隸生意的人,所有自以為新人類比舊人類高上一等的人,在后天傍晚早六點前請自行出鎮。這里不是交易所,不是生意場,這是人的世界,我不會把它讓給侮辱和販賣同類的畜生?!?